NO.2

军训之后的两周，静江所在的学校就开学了。这所学校离静江家不远也不近，她需要每天骑车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才能到达。她希望尽快在班里找到住得近的同学，这样不但可以在八卦方面互通有无，还能一起打发无聊的上下学时光。可惜的是，彭朋和艾晓伦在这方面都无法提供帮助——艾晓伦家住在离学校非常远的地区，而彭朋家则住在从静江家到学校相反的方向，所以开学一个月了，静江依然独自上下学。

静江所在的初一年级在学校刚刚建成的分校上课，那里只有简陋的四排平房和一座三层小楼（多是老师的办公室和实验室），连厕所都在操场的另一侧。教室的门窗也很简陋，还是绿色的木质框架，上面镶嵌的玻璃摇摇欲坠。在这里上课没几天，固定玻璃的腻子就被靠窗的学生用笔或小刀全都抠下来了，现在一律改用弯钉子固定着。除了水泥操场上树立的几只篮球架和平房另一侧的几只乒乓球台，这个简陋的小地方可供游乐的地方真是极为有限。几棵高大的杨树笔直地伸向天空，绿油油的叶子可以和静江家附近的那几棵树的媲美。操场靠近教室这一侧，几间白小房子组成了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小院子，中间小的可怜的花坛中各色月季和蝴蝶花还在争相开放。这里被布置成医务室和音乐教室，不过上音乐课的佟教师可没有小院子这么亲切——她是个无论什么季节都喜欢穿黑色飘逸裙子并且化很浓的妆的美声唱法爱好者，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像是从丹田发出的。她经常数落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说他们是不会唱歌的大冬瓜。而且她上课时还总是威胁静江和艾晓伦必须去参加每周二下午她组织的合唱队训练，否则她们俩的音乐课就没有成绩。

这所学校男生和女生的校服分别是白色和红色的，这大大简化了区分同学性别的难度。军训时很多人都被晒黑了，到开学也没缓过来。为了让同学之间尽快熟悉起来，班主任特意把男生和女生岔开挨着坐，这就意味着静江（毫无悬念的还是坐在第一排）的左右以及后面全都是男生。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彭朋和艾晓伦的座位离她都不远——即便如此，她也很难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上课说话。

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静江仔细观察了一下坐在她身边的这三个穿白色校服的人，就决定最讨厌自己身后的这一位。本来在她眼里，他还是在这三个人中长得稍微顺眼点的，可是她在第一次和他说话时就被恶心了。那是第一天上课的第一个课间，她转过身问他：“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开始表现得有点不屑，这个表情静江并不陌生，她想起了那两个向林琳和自己扔仙人掌的男孩。但她坚持要问下去，于是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萧楠。”他挺不情愿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还蛮好听的嘛！”静江希望给新同学留下一个好印象，“我叫静江。”

“臭猪！”萧楠小声地咕哝了一句，但就是这么小的声音，还是被静江听到了。她马上站起来，把萧楠吓了一跳，但道歉已经来不及了，静江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向萧楠的铁皮铅笔盒，把那辆原本平滑的赛车直接砸到凹陷进去。接着，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高傲地仰起头，拿着自己的水瓶径自走出门去。旁边的几个同学都看得目瞪口呆。

之后一直到学期中，静江再也没有回头看萧楠一眼。她甚至为了不和他说话，拒绝做该组组长，一点也不担心班主任黄老师一再找她谈话。（“你别太放在心上，很多男生就是这样的。”彭朋和艾晓伦都这样安慰她。）萧楠企图找一些借口弥补自己的过失，但她没有买账。而且最要命的是，定期的座位更换是以列为单位的，这意味着这对不说话的红白同学会经常坐在一起。

幸好体育课是男女生分开上的。静江的体育王老师是个身高只有她五分之四而体重却有她四分之五的浓妆艳抹的女教师。她告诉女生们保持好身材的诀窍在于“自然美”，因此她每次上课的主要内容就是给学生们制定一些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四十五分钟的课堂内完成的长跑任务。很多女生受不了会偷偷躲在厕所里，更有甚者藏在音乐教室里。（如果被佟老师抓到不但要被罚多跑，还要再写一篇扰乱音乐课的检查。）艾晓伦跑一会儿就改成慢慢走，直到被体育王老师不断催促才再象征性跑上几步。彭朋经常只跑了一圈就东躲西藏。静江虽然坚持到底，却没有一次能完成任务，而且每次跑完她都会咳嗽好几天。

“咱们就不能干点别的吗？”艾晓伦终于熬不住了，在一次体育课前一边排队一边小声地和彭朋叨唠。她们三个正好按个头高矮站成一排，说话十分方便。

“我也想啊。”彭朋嘴不动地说，“音乐教室闷死了，满地都是土，还老得防着佟老师进来。”

“玩扔包儿怎么样？”静江提议。

“我想踢球。”艾晓伦哀怨地看着操场另一侧的男生们正在争篮板，“打篮球也行啊。这些男生怎么不‘自然美’一下？这样好把篮筐让给咱们。”

三个女孩一起向正在打篮球的男生们看去。看到萧楠刚刚的一个投篮被旁边人盖帽，静江不由得心里暗暗高兴。

“我估计够呛。还是扔包儿吧。我发现咱们教室前面那块空地一向没人，跑到那里去也没人会看见。人数上也没问题。”彭朋看着远远走过来的体育老师提议说。今天王老师又化了很浓的妆，还穿了一件特别艳丽的粉红色运动衫。

“你们想玩什么呀？”李静嘴里嗫嚅着，身子从前排轻轻地向后倾斜，眼睛仍直视前方。

“扔包儿。你去么？”彭朋小声问。

“去！”

“我也去！”站在一边的安妮看也不看他们地说。

五个女生一起从体育老师眼皮底下消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们还是做到了。当他们兴高采烈地用“手心手背”的方法分组时，王老师还在音乐教室搜查偷懒的学生呢。

她们用的包是安妮钥匙链上的一个由许多细橡胶丝组成的灰蓝色橡胶球。这个球的中部是实心的，但是很小，外面的丝状物使它显得膨大了很多。用它做包的好处在于不会像石块那样砸伤别人。而且因为它全身都是这种细丝，在快速丢掷的过程中很容易被突然抓在手里，极有利于中间躲闪的那一组人得分。于是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玩起来，当安妮提醒大家快要下课集合的时候，五个姑娘都已经满脸是汗了。

“接着！”李静把橡胶球高高掷出，在另一侧的静江赶紧跑过去接。然而小球还没有到达静江的手里就落在了教室平房的屋顶上，而且由于这种球摩擦力太大，根本别指望它能自己滚下来。

“你们先走吧！我和李静想办法把它勾下来！”静江朝一脸担心的安妮喊，然后冲进教室找米尺。李静也赶紧跑进去，把自己的椅子搬出来。

“赶紧走吧！”艾晓伦推着愣在一边的彭朋和安妮，赶紧向操场跑去。李静站在椅子上拿着米尺的一端，企图把小球拨下来，静江站在一边帮她看着。无奈尺子不够长，她们听到下课铃声响起时橡胶球依然纹丝未动。

“累死我了。”李静放下举了半天的胳膊，扶着米尺说，“怎么办啊？要不泼点水把它冲下来？”

静江刚想说他们现在用米尺就已经够费劲了，没有可能再把一桶水举到房顶上泼下来。这时萧楠向她们走来，于是李静赶紧喊：“萧楠！帮我们把球勾下来吧！”

萧楠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没说话的静江，问：“这是你们俩谁扔上去的？”

“我扔上去的。”李静满脸歉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