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劫(十三)

原本议论纷纷的大殿突然安静下来，众人循着声音往那门口看去，只见一红衣女子不急不缓的一步一步踏入殿中，明明看着年纪不大，可周身气势却丝毫不逊于在座的任何一位掌门，包括任若虚。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息看向这人。

众人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目光从头到尾都直直的盯着上座的任若虚，完全忽视了他们。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苍空门！”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死一般的寂静，率先开口，出口便是上位者的质问。

“哦~任师叔，你没告诉他们我是谁吗？”

言沁将目光转向说话的那人，只停留了一秒，便再次回到了任若虚身上，轻轻勾起唇角，似乎刚刚那人说的是个笑话。

听得言沁的这话，众人都一头雾水的看向任若虚，见任若虚并未有开口回答的意思，言沁将目光从任若虚身上移开，环视了一圈众人，轻启朱唇，笑着开口道：“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大逆不道，叛出师门，助纣为虐的败类啊。”

言沁的面上带着笑，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深处却是藏着掩盖不住的滔天恨意，一字一句地复述出他们刚刚安在自己身上的罪名。

前几日言沁同任若虚交手，二人都没讨到便宜，言沁又在山下听到任若虚向各门派派发请帖之事，便想着到苍空门一探究竟，看看这任若虚又要做什么。

“叶掌门一生锄奸扶弱，怎会教出你这般大逆不道之人，他的一世英名全毁在了你身上。”

开口的是坐在离任若虚最近的右侧的一位掌门，言沁认得他，这是玄山派的掌门，五年前言沁的生日那天，她缠着掌门陪她下山，回去时的路上遇上了身受重伤的玄山派掌门，叶掌门便赶紧将他带回了苍空门疗伤，后来得知是那玄山派掌门的师弟背叛师门，企图篡位，掌门被偷袭打成重伤，一路逃到苍空门地界。

待那掌门的伤好些了后，是叶掌门随他回到玄山派，除了那叛徒，自那以后，那掌门便是一直记着掌门的恩情，更是对叛出师门之人深恶痛绝。

后来，他得知叶掌门仙逝，悲痛不已，便是对那魔宗更为憎恶，如今看着恩人的血脉被那魔宗余孽所迷惑，踏上这条不归路，心中更多的是痛惜与不忍。

言沁的目光在他身上意味不明的停留了片刻便移开了，似乎很不愿意听人提起爹爹的事情。

“孽障，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吗？”

见言沁并未对那出声的第一人做出什么，其他人的胆子也放开了些，便有一人指着言沁的深恶痛绝的骂道。

这句话言沁好像很不喜欢听，她皱了皱眉，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下一刻，那人便已经被打倒在地，面前桌子上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掉在脚边。

无人看清言沁是怎么动的手，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掌门！”

那人身后的两个弟子见状连忙上前扶人。

“妖女，今日我便替叶掌门清理门户，以祭叶掌门在天之灵！”

言沁的突然出手激怒了众人，本来魔宗的所作所为就弄得他们人心惶惶，如今得知那魔宗的掌门人竟只是个黄毛丫头，心中不免更加怨愤。

更何况，刚刚那一掌在座众人都有所目睹，一个黄毛丫头能在两年内达到如此境界，怕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籍，兴许就是那失踪多年的魔宗功法，若是得到了，哪还用得着听那些大门派的命令行事，打着替苍空门清理门户的幌子，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言沁听着周围人的动静，歪着脑袋朝任若虚笑了一下，她不对真心敬畏自己爹爹之人出手，不代表不会对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动手。

那玄山派的掌门终归还是对自己恩人的女儿下不去手，只默默站在原地，同任若虚一起看着这场激烈的交战，不出手，便是他对恩人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这场以多对一的交战看似是压倒性的胜利无疑，任谁也想不到，那么多掌门会败在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手上。

看着不同程度负伤的各掌门、宗主，倒地的，勉强扶剑站着的，撑着桌子的，狼狈不堪，若是今日这事传了出去，那他们这一个个的都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由于多年前魔宗覆灭，江湖中人觉得基本上没有什么威胁了，便疏于修炼，说是掌门、宗主，其实力与座下的几个大弟子也差不了多少，哪里敌得过苍空门前掌门，更何况，还有魔宗功法。

缠斗中言沁的面纱不知被谁用剑挑了开来，经过两年的沉淀，言沁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单纯，已然张开了来，眉眼间更显成熟，一袭红衣更衬得她肤白胜雪，不知是缠斗中哪位掌门受了伤，溅落言沁面容之上，更为其平添了几分凄美感。忽略掉那眸中滔天的恨意，便是让人拿一整个宗门来换她也心甘情愿，可那眸中桀骜的模样，又更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人总是矛盾的，在面对一个漂亮的带刺美人儿，既想要征服，让人变的顺从在自己手下，又怕被刺伤。

一番缠斗下来，言沁即便再厉害，但一下对付这么多人，也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此时也不过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罢了，一旦她表现出一丝松懈，那些人便会再次缠上来，届时，要离开苍空门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言沁没有说话，只眸色阴冷的扫视受伤的众人，众人刚刚领教过她的实力，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两个心中怵的要死，可面上却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任师叔，小侄今日多有打扰，还望任师叔海涵。”

言沁淡然微笑道，那笑容的背后让人猜不出究竟藏着什么，从前的言沁情绪都挂在脸上，可现在，却是不能轻易揣测。

任若虚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是因为前几日刚刚领教过言沁的实力，不敢轻易出手，怕将人惹恼了得不偿失。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言沁挑衅般朝着任若虚说完那话，转身离开，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一个个噤若寒蝉，默默的看着人即将一步一步踏出殿外。却无人注意到那主位上的任若虚勾起一抹冷笑。

“沁儿，真的是你。”

就在言沁即将踏出殿门之时，却因为这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的一句话停下了脚步。

时隔两年，言越没想到自己竟还有能见到言沁的一日，当日一别，他便失去了她的任何消息。

当年，言越醒来后，身上灵力失去半数，任若虚要他好好修炼，别再去想不该想的事儿，可他又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去想她，被任若虚发现他竟在偷偷追查言沁的下落后，任若虚便威胁他，若是他再想言沁，那任若虚便不会放过言沁，让言沁下去同她爹作伴。无奈之下，言越只得妥协。

将少年懵懂青涩的爱恋深埋心底，一层一层的裹上了茧，不再触及。

两年的时间，足以消磨一个人的爱意，可言越，却是将那些绵绵的爱意全部化为了思念尘封。在看到言沁的那一刻，那些被努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思念如同延绵不绝的浪潮瞬间喷涌而出，久久不息。

言越看着眼前的言沁，只觉得有些陌生，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率真爱笑的小姑娘了，不过想来也是，那么大的变故，不论换做谁，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他心中是盼着可以见到言沁的，可当人真的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言越又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他知道言沁是恨着自己的，他宁愿言沁杀了自己，只要能原谅他。

其实在这场仇恨中，言越同其他人一样都是局外人，他什么都没做，可做这一切的是他的父亲，那他便注定了逃脱不开被扯入局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