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聂导的自述（3）

我着手安排咏仙楼的说书人说了整整三天夷陵老祖的故事，暗示夷陵老祖将会重回于世。同时通过二哥知道蓝家小辈近日下山夜猎，含光君会跟着小辈们在不远处守护，便故意在莫家庄方圆几里放了普通邪祟引他们过来除祟，还命人一路盯着他们的位置计算好他们的脚程。在最后一天，蓝家小辈们到达咏仙楼，我命心腹将魏兄秘密送入莫玄羽的屋内，置于阵中，由莫玄羽完成献舍咒阵后，心腹再将莫玄羽尸身送出，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好身份替换。

舍生咒固然能修复魏兄身上的伤，但魏兄的灵识微弱，长期靠着灵脉滋润安养，还需请来一位诡道术士辅助招魂，念着“魂兮归来，不下幽都”的咒语，招魂幡扑到莫玄羽房门，令魏兄魂魄归位的同时，还勉力留下莫玄羽的一缕灵识，在消散的最后一刻，由他亲自诉说愿望并最终唤醒魏兄沉睡了十六年的灵识。到了傍晚，等蓝家小辈布置好召阴旗阵后，我将刀灵释放于莫家庄内。刀灵煞气深重，连杀四人，是莫玄羽要报复的对象。如果这四人侥幸没死，我知魏兄做不来无端取人性命的事，我会安排人出手，他们逃不掉的。

含光君在莫家庄收服刀灵后，我在大梵山推动了一些事件的发生，并费心打造出一个幻象，将大梵山有食魂煞或食魂兽作怪吸走数人魂魄的消息传了出去并夸大其词，为的就是要得到仙门百家的关注，让所有人都集聚此地，包括含光君和魏兄。果然，一切如我所料，魏兄危急之际召出温宁破了幻象，我目的达成。本该早被挫骨扬灰的温宁，十六年后重新出现将会是一个开端，在世人心中埋下一颗种子，慢慢揭开金光善金光瑶两父子虚伪的面目。

随后，刀灵指引魏兄含光君到清河，我找人伪装清河百晓生，故意向二人透露行路岭吃人的消息，分别引金凌、魏兄和含光君到我家祭刀堂，成功让魏兄含光君推测出刀灵主人是我大哥。刀灵继续指引他们二人到达义城，在那里破解了镇压阵法，找到了大哥的尸身和佩刀霸下，薛洋也死了。趁含光君带着魏兄上金麟台参加清谈会，我让碧草将秘密写在一封信里，面见秦愫并亲手交出这封信。当年莫玄羽在清谈会时被污蔑定罪，如今我也要在清谈会上制造混乱。魏兄要闯进芳菲殿密室，引发骚乱，秦愫得知实情当众自尽，我和江兄闻讯赶来，由此得知大哥头颅极有可能藏在这间密室里，怪不得我十六年来怎么都找不到，就算暗桩再多也是无法靠近家主寝室的，自然无法得知寝室内还有一间密室。金光瑶凭一把“随便”，揭穿了魏兄真实身份，金凌刺了魏兄一剑后，含光君带着他逃了。

我写了一封信让潜伏在金家的暗桩放入芳菲殿，告诉金光瑶七天后便会将他所有丑事公诸于天下，威胁金光瑶要么自裁谢罪，要么就等着他的死期。此举逼得金光瑶自乱阵脚，抓了各世家子弟，用阴虎符驱使大规模傀儡，鬼迷心窍不管不顾地策划了乱葬岗第二次大围剿。我要彻底切断他的退路，让他退无可退，让他一错再错，直至走上绝路。

在金光瑶要为大哥下葬前，我安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暗杀，把金家上上下下搅得一团乱，给暗桩制造机会钻了空子重新进入密室把大哥的头颅带了出来，至此，我终于把大哥的尸身凑齐了。虽然金光瑶借口在这场暗杀受伤没有出席乱葬岗第二次围剿还扣下了二哥，不过没关系，这样更好，二哥很快就知道金光瑶的真面目了。

暗桩除了带出大哥的头颅，还带出一份地契，地点在云萍城——金光瑶的出生地。距离百家约定上乱葬岗围剿之日还有两天，我抢先一步亲自去看了，金光瑶买的地方是一座观音庙，观音像神态甚似金光瑶，估计是依金光瑶母亲的模样所造，庙中有阵，镇压着什么，也许是他母亲的尸身。我料定金光瑶会潜逃，既然他把这个地址藏在密室里，那么，极有可能潜逃前会到这里挖出镇压的东西。

我趁夜带着人挖了一条地道进去，埋的是一副棺材，里面躺着一具保存完好的女人尸身，想必就是金光瑶母亲了。我将缝合了的大哥尸身换进棺材，等金光瑶到达这里，希望他会喜欢我送上的这份大礼。我退出地道时还让人在棺材周边埋了能腐蚀血肉的毒气丸，等着金光瑶挖开土地，打碎毒气丸的瞬间便会释放出剧烈毒气。安排好这一切，我带着门生前去参与乱葬岗第二次围剿。

在乱葬岗上，我配合魏兄含光君捅出苏涉在退魔曲中做了手脚，是害大家失去灵力的元凶，然后一步一步分析出金光瑶就是幕后主使，想让所有人都死在乱葬岗，逼得苏涉使用传送符遁走，由此确认鬼面人的身份。我知有魏兄和含光君在，上乱葬岗的这些人不会有事，这些人安然无恙从乱葬岗下来，会促使金光瑶加快潜逃的脚步。

众人到达莲花坞后，我安排碧草、思思来到这里，揭露金光善之死和秦愫自尽的真相，将金光瑶的丑事公诸于众。原本众人经历乱葬岗一役，已对金光瑶起了疑心，碧草和思思这时出现，坐实了金光瑶的罪名。金光瑶所犯下的罪恶累累，杀父、杀兄、杀子、杀主、杀友，证据确凿，大势已去。众人群情激愤，主张攻上金麟台，扬言要对金光瑶挫骨扬灰。让金光瑶身败名裂，沦为玄门百家百年笑柄的这个目的，我达到了。

我跟着魏兄含光君离开莲花坞，中途收到传信，金光瑶得知众人毫发无伤下了乱葬岗后，果真赶到了云萍城。夜幕降临，我见魏兄含光君从庭院进入观音庙，只留温宁一人在庙外，便在不远处释放出刀灵，让刀灵进入霸下，两者结合煞气深重冲破天际引发异象，顺利引来了温宁，被刀灵附体。而我自己，故意撞上苏涉，装作吓晕了，让苏涉带我进入观音庙。这场大戏的高潮即将到来，我岂能错过？

不出意外，金光瑶的人几乎都被我事先埋下的毒气丸释放出的毒气毒死了，尸体腐烂腥臭，死状极惨，而金光瑶也伤了一只手。开馆后，金光瑶这厮看到棺材里躺着的是大哥后，脸上的惊恐之色完全掩藏不住，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难以置信。我如愿以偿地欣赏到最精彩的一幕——曾经不可一世风光无限的金光瑶如一条狗跪在二哥面前，苦苦哀求着二哥放他一条生路。

就在金光瑶挟持金凌，想要夺门而出的时候，被刀灵附体的温宁终于来了。霸下刀灵带着大哥刻骨的恨意和怨念，势必要将金光瑶砍死在刀下。这也是我放出刀灵的用意，我要让金光瑶最怕的事情发生，我要让金光瑶仿佛看到大哥复生，我要让金光瑶在刀灵面前被吓得心胆俱碎，刀灵杀了他，就等同于大哥亲自手刃仇人。

但魏兄重获陈情，操控阴虎符，强迫刀灵臣服，快要将刀灵逼至棺内。若让刀灵就这么被镇压，决计不可，我急中生智，自己狠狠划了一刀大腿，大声惨叫起来，硬生生打断魏兄的笛声，而刀灵听见我的惨呼，迅速从棺内飞出，直插入苏涉胸口，一刀毙命。可刀灵终归还是被魏兄镇压于馆内了。

二哥为我包扎好大腿伤口后，我还在苦苦思索如何取了金光瑶性命，此时听到二哥对金光瑶说，若是金光瑶还做些无谓的举动，二哥便会不留情面取了他的性命。闻言，我环顾一周，发现庙内其他人都聚在另一边，压根不看我这边，我狠戾地看了一眼金光瑶，计上心头，即使有可能暴露自己也顾虑不及那么多了。二哥问我拿药，我知道机会来了，趁别人不注意把药藏进怀里，装模作样在怀里掏来掏去，二哥回头要帮我一起找，在我面前蹲下背对金光瑶的那一刻，我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一句——

“就是现在。”

我惊恐万分地抬起头，睁大眼睛，大喊着“曦臣哥，小心背后”。二哥当真一个激灵下意识抓起朔月，拔出剑毫不犹豫刺向金光瑶，“噗呲”一声剑刺穿肉体。眼看二哥的剑贯穿金光瑶的心脏，我知道，我得偿所愿了。不管怎样，金光瑶是不可能活的了。这场编排了十六年的大戏终于落幕了。

我这十六年里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不曾有一日睡得安稳，走到今时今日，终于亲眼目睹仇人如何悲惨地死去，终于大仇得报。但不知为何，心中唏嘘多过快乐，原以为报了仇，大哥沉冤得雪，所有真相都水落石出之后，我会特别高兴，能放下心头大石，会轻松许多，原来不是的，反而心里沉甸甸的，闷闷的。我拾起金光瑶的乌帽，掸了掸灰尘，血迹沾到手上时，我怔了怔，那些早已被我遗弃忘却的美好时光，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里，记起最初与金光瑶相识，也曾真心相待。我拿着这顶帽子，缓步走出观音庙，心中五味杂陈。

为达到目标，我牺牲了一些人，推动了很多事情的发生，一步一步让所有人所有事都朝着我设定好的方向和结果走去，该我做的我从不会假手他人。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就算再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但终归心存愧疚。特别是莫玄羽，虽我未曾强迫于他，到底是我怂恿推动。当年他回到莫家庄后，嘲讽铺天盖地而来，他母亲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一口恶气闷在胸口出不来，活活噎死了，而他失去至亲，也终于疯了。也许是无牵无挂，也许是被逼到绝境，莫玄羽究竟还是顺着我预想的方向走向死亡，生命终止在二十七岁。他的一生从未得到真正的幸福，他身边的人也从未真诚待他，就连我也是带着目的去接近他。莫玄羽没有错，他最大的不幸就是生为金家人，承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苦难。而我能为他做的就是将他葬在他母亲坟墓旁边。

金光瑶的母亲我也好生安葬了，既然金光瑶已死，那所有恩怨都该放下了。我呢，去云深不知处见了魏兄和含光君，魏兄问我费劲那么多心思难道不想当仙督吗？我知以魏兄的聪慧，他肯定能推测出一些事，但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做个闲散公子，只会抓鸟摸鱼。于是我回答了他，然后大步离开云深不知处，打算到处去看看那无论看多久都不会觉得厌的山川风物四时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