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聂导的自述（2）

金光善有意抬高莫玄羽身份来牵制金光瑶，所以在金光善死前，莫玄羽在金家过的这头三年生活还算可以，分了金光瑶一些权，能自由出入一些机密要地。某日莫玄羽偷偷告诉我，他偶然间看到金光瑶当做战利品收藏的一份夷陵老祖的手稿，上面记载着一个邪术，是一种以自己所有灵识为代价，修复重伤之人的咒阵，名为舍生咒。听到这里，我心头狂喜，总算知道该怎么救活魏兄了。可是谁会愿意一命换一命呢？我凝然注视着莫玄羽，一个念头逐渐成型，不禁想到，这也许就是天意，金家做了诸多对不起魏兄的事，到底还是金家的人来还了。莫玄羽与魏兄样貌相似，若是莫玄羽愿意这样做，那么，魏兄重回世间就能用莫玄羽的身份存在了。

莫玄羽的到来，使金光瑶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他急于在兰陵金氏站稳脚跟，便拉拢跟随金光瑶多年的老部下——乐陵秦氏宗主秦苍业，千方百计获得秦苍业宝贝女儿的芳心，要与秦愫成亲，这样一来，秦苍业这位坚实的岳丈会给他助力。可金光瑶与秦愫大婚后不久，秦老夫人就去世了，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买通了一直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侍女碧草，她吐露了老夫人临终之言，我知晓了金光瑶与秦愫是亲兄妹的事实，非但没觉得震惊，反倒心头涌起如报复般的快感。亲兄妹所生之子，十之八九会是痴呆儿，金光瑶不会允许自己被旁人指指点点，绝不允许有闲言碎语，如果儿子是他的污点，即使是亲生的，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除掉，若真的如此，我手头上掌握的秘辛便又多了一条。

这十六年来我一直隐藏自己，时时告诫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为了让金光瑶完全对我放心，我不得已每天装作一事无成的废物，只为令他彻底放下戒心，以为我仍然是那个难担大任的纨绔子弟，只会吃喝玩乐。他果真从未怀疑过我。可每每看到金光瑶安好地站在我面前，我便立刻想起我那死无全尸的大哥，我非但不能手刃仇人，还得拼命压制胃里翻腾的恶心感，一天天与他继续扮演着兄友弟恭的戏码，不能泄露半点内心想法，不能在脸上表露真实的情绪。我的心就仿佛被一把名为恨意的利剑搅得血肉模糊。

每当我临近崩溃的边缘，我总会去见见魏兄，跟魏兄说说话。虽然魏兄依旧在沉睡，我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得到，但我耳边总会响起魏兄当年说过的一句话——

“与这种恶人斗法才是其乐无穷。”

于是，我掰着手指头数着掌握到的金光瑶那些隐秘不堪的过往，一桩桩一件件，我那颗日夜处于恨意风暴中的心才得以平静了下来，果真是其乐无穷。也只有与魏兄静静相处的这点时间，我才有片刻的安宁。

金光善死后，金光瑶迅速收拢权力，以雷霆万钧之势继任了家主，又顺利坐上仙督之位，莫玄羽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好几次，我看到他全身是伤，遍体淤青，还有一次撞见莫玄羽的侄子辈名为金阐的少年指使身边侍从围殴他，若不是我拦下，真不知他会如何。连金家的小辈都这般对待他，不难想象他到底过得有多艰难。他惶惶不可终日，如惊弓之鸟，因精神高度紧张生了心病，身体每况愈下。

我装作不经意将金光瑶与秦愫是亲兄妹这件事告知了莫玄羽，莫玄羽原心思单纯，如今又心神不稳，不忍秦愫一直被蒙在鼓里，冲动下多次想找机会告知她真相。金光善死后的那几年，金光瑶忙着到处清理金光善的私生子，但莫玄羽在金家生活了将近十年，为人低调乖顺，被欺负得多狠也压根没想着反抗，金光瑶挑不到他的错处，自然没理由赶走他或者明目张胆杀了他。

金光瑶发现莫玄羽时不时在秦愫周边晃悠后，心生一计，趁一次举办清谈会，各大仙门世家都在金麟台时，给莫玄羽下了药，又弄晕了秦愫，将他和秦愫关在一处房间，然后带着所有人前去“捉奸”，秦愫哭得死去活来，莫玄羽百口莫辩，当众给莫玄羽定了罪，说他骚扰仙督夫人，顺理成章将他扫地出门。莫玄羽不但被人口吐唾沫，一口一个骂着“淫贼”，还伴随着无法逃脱的拳打脚踢，莫玄羽滚下金麟台时，实在是无比凄凉，难堪至极。

遭遇这番沉重打击，莫玄羽本就心神不稳，路上还险些被暗杀，是我救下他，挑明这些杀手都是金光瑶派来的，趁机告诉他夷陵老祖魏无羡还没死，只是伤重难愈，怂恿他用舍生咒救活夷陵老祖魏无羡，如今金光瑶只手遮天，唯有夷陵老祖有能力实现他的心愿帮他报仇雪恨，若他哪日下定决心可以传书给我，我能助他。他回到莫家庄后从此痴痴傻傻，疯疯癫癫。他在莫家庄的日子更苦更惨，四年里，不但被冷嘲热讽，还饱受欺凌，活得比畜生还不如，在莫家人的虐待下越来越疯。

我知他最终会用舍生咒，只等着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遂密切关注他的动向，提前将魏兄转移到莫家庄附近。莫玄羽在金家和莫家庄这么多年都过着非人的生活，处处受人欺负，活得毫无尊严，终于在十六年后的这一日，他刚好清醒，决心以自己全部灵识为代价救活夷陵老祖。他传信给我，告知我布置咒阵需三天时间，他会用定神符稳住自己神智，而我只要在最后一天将夷陵老祖魏无羡置于他布置的咒阵中心，他便可发动阵法。他的表弟在最后一天竟又带着人来抢他的东西，他去告状却被人无视，他真的受够了。

足足十六年，我筹谋了十六年，算计了十六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等来了这一天。我收到莫玄羽飞书的那一刹，狂喜如惊涛骇浪快要盖过我的神智。我知道，我辛辛苦苦编排十六年，我一手主导的大戏马上要正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