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范闲回范府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陆刃和他身边那个素衣女人，他们两个显然是在等范闲。

　　“公子，属下凌晨。”

　　凌晨是个人如其名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范柔的颜控和极度完美主义，她手下的人，起码目前范闲知道的，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帅哥美女，凌晨也不例外，她是个安静秀美的女子，容貌其实并不惊艳，但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如清晨一般，略带凉意却又生机盎然。

　　范闲看着凌晨的命牌，和陆刃那块几乎是一样的，除了名字之外，唯一的差别就是背后哪行小字——甲等，第四。

　　“你先起来吧，”范闲看着仿若温和无害的凌晨，如果不是了解自己的姐姐，他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女人有多危险，“陆刃说你去追捕司理理，她人呢？”

　　“属下无能，遭人拦截，没有抓到司理理。”

　　“公子，”陆刃上前一步，“姑娘刚刚传话过来，说让你回府之后，去一趟她院子里，她有事找你。”

　　“行，”范闲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范柔叫他去的目的，“身上的伤严重吗？”

　　“谢公子关心，小伤，无碍的。”

　　“多注意一些。”

　      凌晨看着范闲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笑容，看着自己身后的陆刃：“确实不太一样。”

　　范闲到的时候，范柔坐在书案后面，看着手边的账本，不知正专心地在抄誊些什么，月凝霜跪坐在一旁，正在替她研墨。范闲看她抄写的专心，也不出声打扰，从月凝霜手中拿过墨块，坐在一旁给范柔研墨。

　　“凝霜，你先去忙吧。”

　　“是。”

　　月凝霜转身离开，范闲看着好像没有意向开口说话的范柔，也只得闭嘴，乖乖地替她研墨，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范闲手都酸了的时候，范柔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你已经杀了程巨树了。”

　　“不够。”

　　范柔看着范闲，他们姐弟来京城才不到两个月，但是范闲却好像已经变了不少，澹州之时的稚嫩之气几乎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尚有青涩的成熟稳重，平日虽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但其实心思深沉，常人难以揣测，此刻在范柔面前有坦荡的露出了平日里隐藏的狠厉阴绝。

　　“真是像我。”范柔这话说的好像带着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自豪和骄傲。

　　“自幼是姐姐带我长大的，我自然是想姐姐的。”

　　“所以，”范柔翻看着自己刚刚抄誊的那些账本，“和我说实话，你想对付的除了林珙，还有李云睿，你想要他们两个死。”

　　“杀人偿命。”

　　“程巨树已经死了，”范柔看着好似还愤然不平，一腔怒火无处安放的范闲，看着范闲的目光之中是之前十几年前所未有的冷凝嘲讽，“阿闲，刚刚说了，你像我，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就是你不像那个在监察院立下那块石碑的母亲，你和我一样，骨子里都是残忍而现实的人，说什么人人生而平等，阿闲，你扪心自问，如今日死的人只是一个与你素不相识，毫无关联的普通人，你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只会感叹惋惜一番吧，可是死的人是滕梓荆，所以你不惜一切代价要替他报仇。”

　　“我，我……”范闲没办法反驳范柔的话，因为她字字句句皆是真的，因为他心里最深处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了实话，”范柔直视着范闲有些躲避的双眼，“你确实在乎人命，只不过你在乎的人命，都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的性命，阿闲，你是一个自私的人。”

　　“我知道，”范闲突然就沉静了下来，他不躲不闪，也终于肯抬头看着范柔，“我知道的，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做不成老娘那种人，我没有那么大的志气和胆魄，我只想身边的，我在乎的人一切都好。”

　　“我不拦你，不过阿闲，你要明白，当你对林珙和李云睿动了杀念的时候，过去的那个澹州少年，就已经不在了。”

　　范闲明白，明白范柔这句话的意思，过去那个单纯青涩的少年，在牛栏街刺杀之时，其实就已经死了。

　　“姐。”范闲拽住范柔的衣袖，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我不拦你，而且在这座吃人的京都城，学会狠心，只是立足的必要条件，日后你会明白的。”

　　“那，姐，林珙那边……”

　　“你去抓司理理，”范柔说的话范闲极为诧异，“然后从她口中得到林珙的名字。”

　　“为什么？”

　　“我现在有一个怀疑，我要借你之手，试出他。”

　　“谁？”

　　“陈萍萍。”

　　陆刃在明，紧跟在范闲后面，手中的弓箭一直紧紧握在手中，随时都是可以战斗的状态。

　　凌晨在暗，除了刚刚在范府之中，此刻已经不在了踪影，就连范闲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不过陆刃说，凌晨会一直跟着他的，紧要关头，她自然会出现的。

　　王启年居然是个擅长追踪轻功的高手，如果不是范柔亲口告诉范闲，他也是绝对不相信的，不过如今细细想来，王启年的突然出现和归顺确实有些奇怪。

　　不得不说，司理理不愧是北齐多年悉心培养出来的密探，声东击西，故布疑阵，当真是一把好手，当真差点把范闲骗了过去。

　　“陆刃，有把握吗？”范闲看着身边至少二十个北齐的密探，身手都是七品以上，而自己和王启年是绝对应付不过来的，只是司理理千算万算，却唯独漏算了陆刃。

　　“可以。”陆刃从背后的箭筒之中抽出一根箭，搭弓欲射。

　　“先等等，”范闲拦下了陆刃，他俯身蹲下，不知道在看什么，“不对啊。”

　　监察院院长陈萍萍麾下黑骑，天下闻名，冲锋陷阵，天下无双，让天下诸国闻之丧胆，范闲之前只是听说过，但是那种直面黑骑的震撼以及些微的恐惧，范闲看着眼前威严肃杀的黑骑，他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脆弱且可笑的。

　　“还真是，震撼。”

　　范闲平复下有些过快的心跳，藏住眼中的敬惧和野心，他知道为什么范柔要让他试陈萍萍了，这位陈院长的行为确实不正常。

　　“院长说，京都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让你尽管放手去做，就算是把天捅破了，他也会再顶回去的。”

　　影子，监察院六处主办，九品暗杀高手，据说从不离开陈萍萍身边。

　　“那他人呢？”

　　“院长说他会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回来。”

　　然后影子和黑骑离开，司理理终于还是落到了范闲手里，范闲和陆刃王启年他们把司理理压在刚刚的那间客栈，但是范闲费尽力气唇舌，还是没从司理理那里套出来他想要的东西。

　　“公子，不若让我来，我有法子让她开口。”陆刃虽是暗杀出身，但是刑讯手段也是略有涉及，起码对付一个司理理是不成问题的。

　　王启年也附和道：“大人，不若让陆公子试试。”

　　“试什么试，对一个弱女子动刑，我可做不出来，”范闲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想守住自己心中的底线，不想让自己真变成一头野兽，“行了，收拾收拾，明天带司理理回京吧。”

　　王启年赞叹道：“大人果然仁厚。”

　　“王启年，如果我刚刚让陆刃动手，你恐怕立刻就会离我而去吧。”

　　范闲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语气之中多了一份不明意味：“做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