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凌乱的草野溅上乌黑的血迹，赤红的雾改变了它的颜色，与厚重的瘴气交织在一起，黑色的藤蔓蠕动，先端慢慢变得尖锐，缘呈切裂状锯齿，化为纯黑的荆棘，缠绕着，缠在桃的左臂上，深深地扎根，似在汲取着营养。随着一声响指，荆棘锁住了陌颜所在的结界。

　　刃，荆棘落地，化为乌有。“嗯？你当我不存在吗？”酒红发的少年游刃有余地操纵着贵爀人机，横劈。

　　左拳锤地，一丛黑棘升起，形成的塔却无法挡住霸刃，从根部被切落，顺着桃的腰划过。

　　紫绿色的瞳染上了一层阴霾，万分夺目。没有实体感。他看着，桃确实分为了两个部分，但那断裂的部位却如迷雾飘飘，在一片瘴气之中烟消云散。

　　躲在瘴气中的把戏早过时了吧。

　　伶俐地扫视了一番，地面上突起一圈黑荆棘，少年挥手指挥着霸刃，一拳向地面击去，形成一个不小的坑。“Zupan！”荆棘破碎，刃斩下了桃的右手。

　　也不难猜啊，在桃攻击陌颜的时候，天马的攻击给桃造成了伤害，而在桃防御的时候，却没法击中她。所以，只有在桃停止攻击时，瘴气才能保护她。

　　“唔……”桃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掉落在地右手，万分嫌弃地踢开，左臂上的荆棘脱落，原本黝黑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坑，黑色的血流落。她夹着一张符纸，抛出：“堕秽符，血祭。”流出的血汇聚在一起，凝结，死神镰和锁链的样貌逐渐呈现。

　　“嗯嗯？有点意思。”

　　这个咒法与贵爀人机的相似性很高，除了锁链和形状，几乎没什么差别。硬要说的话，它其实更像陌颜的绘血愿。

　　“既然如此，”剑锋交织，空中只留下银白色的切痕，“就比比谁的掌握程度高吧！”

　　天马脚边的石砾飞起，攻向桃，桃向后一退，突然被地面上冒出的枯绿色藤蔓缠绕。裂空魔弹将其击穿，黑血色的镰刀停在了半空，找准这个机会，天马向下劈去。桃从竖直方向被劈开，祸野赤红的地面留下了一道峡谷，身后的几座山也相继裂开。

　　然桃只是向左一瞥，看着左半边的身体飘散，接着又如纸片一般，一张一张重塑，不管是被砍掉的右手，还是被击穿的身子，全都完好如初。

　　果然吧，普通的方法没法将她拔除。

　　婆娑罗与婆娑罗之间是有排名的，婆娑罗的强度与生存年数成正比。存在的时间越长，通过夺取获得的咒力就越多。可是呢，虽然桃的生存年数仅次于排名第一的千怒，只要能识破她的幻术，她的实际强度其实和排名第五的圣丸差不多。

　　桃这个生命体，最特殊的也不过是她的身份罢了。

　　地缚灵是人过世后，因为余愿未了或有所怨恨，导致灵魂被困缚在断气之地，无法离开。比如牵挂家人者，会一直在家中流连不去；自杀者的地缚灵会不断体验死亡；横死者的地缚灵则会在原地茫然徘徊，就比如桃。

　　桃的血祭再一次证明了她是月见阡颜的地缚灵。

　　阡颜的死属于横死，是非自然的死亡，是千年前那场失败的战斗导致的。死前的不甘心，留下桃这个地缚灵，长期被困于祸野，浸润在浓郁的瘴气之中，逐渐实体化。

　　明明是阴阳师的地缚灵，却天生被冠上了污秽的名号。桃不懂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是帮助阴阳师拔除污秽之王，还是作为婆娑罗消灭安倍晴明解放污秽。所以，她的愿望便是想知道她为何存在。

　　地缚灵不会无故伤人，帮助他们升天的方法没有别的，只有他们的心愿了却才会走。桃已经寻找了千年，找了无数代辅星，最后找上了陌颜。

　　亚麻灰的头发因为被桃拉扯的缘故一团糟，桃与天马的战斗陌颜看在眼里。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不是拔除，而是净化，能否击败桃。

　　普普通通的净化咒对于这样一个特殊的生命体肯定是没有用的，而在陌颜已有的知识里，有一个据说能拔除一切污秽的最强之咒——布琉之言。

　　有传说说要使用它需要过于大量的咒力，能够使用的只有安倍晴明和其转生的神子。还有另一种发动的方法，是利用双星之阴阳师的“共振”。

　　所以啊，成功使用布琉之言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是个当之无愧的“赌博”的方法。

　　正因为这样，才有尝试的价值。

　　天马的咒力量自然不用担心，对于陌颜，也有两个迅速提升咒力量的方法。

　　少女取出医疗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平脊蝴蝶刀和一张空白符纸。

“……陌颜。”云霞低着头，像是在看着什么。

陌颜转头，看向了她，入目的是一把碧色的羽刃：“云霞？”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式神吧。”云霞拂了拂青色长发，转了转脖子上挂着的勾玉。她很清楚这个笨蛋契约主人的个性，不达到自己的预期，她绝不会罢休，是个执着到愚蠢的人。

　　待陌颜接过羽刃后，云霞变回了青穗鸟符纸。她是很想在祸野战斗，但比起这个，她更相信阡颜。

桃，必须由那两个人联手击败。

“嘿。”陌颜一手拿着羽刃，看了看脖子上的青穗鸟，另一只手将那张白色的符纸从盒子里取了出来。两只手指夹着纸符，纸符上慢慢被印上黑色的符文，与此同时，另一与之对应的咒文逐渐蔓延，从驱赶到四肢，最终延伸到了白稚的脸上。下一秒，全然消散，完整地印在了符纸上。

这是之前陌颜为了打牢基础拜托月见家家主下的封印，解除之前和解除之后相比，最大差别不过是身子更轻了，咒力更丰盈了。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获得了渐渐愈合，下一步，少女俯身，捡起了十几颗石子，瞄准。

在陌颜少女所观望的方向，那个和她出奇相似的家伙还和少年还打得难解难分。最强啊，最强就代表了一个领域的最高标准，被称为标杆和旗帜，也是所有人的目标。

　　可是最强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呐。

桃好歹也是活了千年，不仅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还有不少鬼把戏，就算是天马也多多少少有挂彩。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拿出真正的实力。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少年脸上不羁的笑越发灿烂，往右边一倾，几发裂空魔弹如足以切断空气的利箭划过。

　　藤蔓拉着桃急忙躲过，裂空魔弹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不深的伤。血红色的死瞳亮着，桃笑了，带着那不觉让人感到瘆人的阴森，看向不远处陌颜。不用灵符就使用咒术，果然，她的悟性很高。

　　灵符，确实对大部分阴阳师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咒力量的限制，就必须有东西能够“储存咒力”。

　　也仅仅是“储存”而已。

　　“呆子，如此绝佳的机会就被你这样浪费了。”天马回头，毫不犹豫地吐槽到。

“嘁，我哪像你？”少女试了试剑，与他并肩，“你以为那样的结界挡得住我？”

“嗯？我当然知道困不住你。”少年召回贵爀人机，异色的双瞳异常闪亮。

　　“二对一？”桃握着镰刀，站在两人面前。

三个人越走越近，在一片沉寂过后纷纷消失在了原地，待再一次出现，刀剑相交。强大的咒力碰撞，周围的地形不免地分崩离析，下方的岩石凹陷，碎成沙土，又落入一道峡谷之中。

霸刃起，空中的石块脆弱得碎裂，桃向后舞着镰刀，碰撞之间，改变了贵爀人机的轨迹。陌颜从贵爀人机上跳下，挥剑，桃用刀柄防御，转动手腕，将羽刃击碎。锁链绕住陌颜，将她甩了出去，正巧撞上攻过来的天马。

　　借着这个机会，陌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霸刃又一次劈向桃，桃默默闭上了眼，取出一张黑底白字的灵符：“缠死咒……”

　　抛出灵符，待桃再一次睁开眼，那是一双深渊的瞳眸，虚无的，没有色彩。

　　那一刻，霸刃碎裂。

“没那么容易逃哦。”烟尘滚滚，天马和陌颜早没了踪影，桃半歪着脑袋笑着。

陌颜此时正跟着天马在一条洞中匍匐，也顾不得石壁上的棱角。这是一条蛇形污秽开的洞，很狭小，不管是后退还是前进都很困难，只要内部坍塌，两人必死无疑。

进来的口子已经被陌颜封上了，到了尽头，天马用石子打开了另一个口子。

少年爬了出去，将跟在后面的少女也拉了出来：“所以，你想到了什么？”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少女稍微梳理了一下一团糟的头发。她想到了使用布琉之言的办法，即使那只是个假想。

　　所谓咒力的“共振”，就是将双方的咒力相重叠，使其倍增。鸬宫天马的咒护者，恰好能提供稀缺的阴之气。

　　“呐，天马，”她现在的表情异常得认真，但说的似乎是什么胡话，“我们来尝试‘共振’吧！”

　　“……”天马愣了好一会儿，抬起手，敲了敲陌颜“不开窍”的脑袋，“你在说什么傻话？”

陌颜挨了这么几下，不服气地解释：“我说的那个‘共振’，不是双星‘共振’，而是咒力的附加，在一种咒力中掺杂进另一种咒力。

　　一般来说，两种咒力之间必然存在着排斥，有排斥，就一定也有吸引，就像吸铁石同极相斥，异极相吸。

吸铁石分为南北两极，而咒力，也分为阳之咒力和阴之咒力。”

陌颜说到这里截然而止，少年看着面前的少女。这的确是个值得一试的方法，但对咒力的控制力要求极高。如果两种咒力的使用量不相同，失败的几率是百分之百。“你解开繁净咒了？”

　　“没有。”陌颜毫不思索地不答，不出预料，又获得了一个暴栗，“Mo，我好歹也练了很久。”说完，她看向了斜下方，声音明显没了先前的响亮，“再，再说了，都到这个地步了，总该挑战一下吧……”

天马罕见地没有回应陌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两手插在了口袋里。

他们钻过来的洞所处的山从底部开始碎裂，逐渐向上延伸，直至破碎。也不知桃什么时候出现的，陌颜对上了那双洞黑的眼睛。

“嘁！”天马抬起右手，挡下了桃的攻击，拦腰抱起发愣的陌颜。

　　他用了缠神咒。

　　这时的天马可以说已经不算是人类了，而是一股只为拔除污秽而存在的，一股压倒性的“咒”，人剑合一的“贵人”缠神咒。

　　“解你的咒，只准成功。”他将陌颜放下，弹了弹她的额头，然后看向了那个地缚灵小姐。

　　那片粉红占据了陌颜的眼，不得不说，天马的容颜真的很适合这个亮丽的色彩，竟能悄悄撩动了心弦。

波光潋滟，少女缓缓举起蝴蝶刀，砍向自己的手腕，任由血之花飞溅。

　　“刃·迦具罗！！！”强而有力的斩击，将围绕着桃外圈污黑的血斩开。

　　那血如那藤蔓一般，飞舞着，缠住了天马。桃的双手双脚都被漆黑覆盖，她通过血强行控制着自己，提高身体机能，硬生生赶上了缠神咒所拥有的能力。

天马以手腕的剑，附上火之咒力，将那污浊液体蒸发。心脏突然大力跳动了一下，眼前跳换了场景，是那日举行贵人仪式的岛。

　　又是幻术。

　　风飒飒地拂过发丝，当初的那从野草，此时连膝盖都不到。一具尸体躺在被血染黑的草地上，脸上还带着那讥讽的、丑陋的、恶心的笑。

　　还真是乐此不疲。

　　右手的剑架起，对着自己的颈动脉，冰冷的，划破喉咙。

　　回到祸野，离陌颜只差一毫之际，天马从侧面击飞桃，将陌颜护在了身后。

　　桃陷进了石缝中，上方几块岩石砸了下来。爆炸的一瞬，化为乌有。桃握着液态血化为的扭曲的剑，伶俐地站在山崖之巅。“！！”回头，看见一柄闪着光的赤剑。用黑刃挡下了攻击，却因为惯性掉下了山崖。落下之后，桃走出烟尘之中。

　　来不及了啊。

　　亚麻灰发的少女如新生了一般，与天马背靠着背，英姿飒爽。

　　解开繁净咒不难，很久前，陌颜早就有能力解开它了。

　　“嗯嗯？你可真慢。”天马毫不犹豫地吐槽，他现在的心情是异常得愉悦。

　　“是是是，贵人大人倒是也试一下啊。”锁定目标，陌颜控制着血剑，斩。

　　桃向一侧一跳，用黑血缠住陌颜的剑。她也不在继续进攻，脖子向左倾斜三十度左右，眸子恢复了血红，仍旧是笑，但没了先前的瘆人，反倒很精致，却不见气血。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布琉部，由良由良止，布琉部！”陌颜和天马在相同的时间点解放咒力，十指相扣，阴之咒力占据着主导地位，包裹着阳之咒力，两股咒力相互干涉、反弹，从而，产生了更强的力量，“污秽拔除，灾厄肃清，急急如律令！”异口同声，若不是相处了几年，也不会有现在的默契。

　　而桃，此时竟然异常得配合。没有要躲，没有要逃。她向前走去，更像是迎合他俩的意思，穿过了那个阵法，随着阵法一起，如玻璃一般破碎，又如纸一般飞起。“呐，月见陌颜……”那本来就该是她的名字，“祝你，眼所见之处无光。”最后一个字落下，伴随着桃的谢幕。

2021.1.7——1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