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如果没有见过光明，便可以忍受黑暗，虚无的、浮着的、灼煞的热光。

　　白天有光，是太阳。夜晚有光，是星星。

追逐着光，却永远不知道，下一刻 自己堕入黑暗之中。

　　一切都只是虚幻啊。

　　明明自诞生起，就身处一片浓雾之中，隔断了一切，似有形又无形，慢慢涨涌，淹没，如一团黑泥。

　　明明如此就好，却突然被拉了出来，看到一片深红。

　　为何，会存在？

　　就像撕碎的纸片，记忆，也只是零零碎碎的。

　　亚麻灰发的姑娘被倒挂着，青白的的眸里映着被撕碎的灵符。

　　在祸野战斗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东西便是“灵符”，污秽是从祸野的邪恶灵气中诞生的，人间的武器兵器对它们没用，面对污秽之力，无论多么坚固的装备也无法抵御。所以，阴阳师才会把寄宿在体内的特殊灵气缠绕在武器和护具上，这就是咒装。

　　另外，咒装的效果和注入咒力的量成正相关。同样的咒装，注入的咒力越多，威力越大。

　　但是咒力和体力是相互依存的。咒力用尽了，体力也会到达极限。所以，才需要灵符。没有了灵符，基本上已经可以认定为“死亡”。

　　黑色的藤蔓慢慢蠕动，将悬挂着的少女松开。血珠飞溅，锐刺留下的伤痕如玫瑰般绽放，陌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桃，此时却异常乖巧地坐着，不动声色而无面部表情，赤红的眼里也如深渊一般，什么也不曾拥有。

陌颜爬起身，只是看着桃。一碧一红，一灰一白，两人看上去像极了双胞胎。就如一株二艳的并蒂双花，其中必有一朵会湮灭， 以换取另一朵的生存。双生的花朵，会一起摇曳，一起旋转。但是，最后只会一朵生长，一朵枯萎。

　　望断云海空留意，雁去归来伤满天。几成桑田成沧海，又逢枯木两生花。

　　好似皇权的继承人，兄弟之间必须展开斗争，只有赢的一方获得皇权，输的一方落入黄泉。

　　“抱，歉……”桃吐出两个音节，她和刚刚抓陌颜来时完全不同。桃和陌颜，仅仅只差一步，只差一个契机，她们便能成为真正的双生花。

　　静待着，陌颜不敢轻易将视线挪动，说不定下一刻桃就会发起进攻，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孤注一掷。拔出短刀投降桃，陌颜迈起腿冲了出去，尽量调节体内的咒力加速，即使她知道，这只是徒劳。

　　黑蔓腾起，勾住陌颜的腰将她拽了回来，狠狠向下抛去。尘土飞扬，以陌颜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坑。钻心得疼，陌颜蜷缩，狩衣被撕裂，可以清晰看到地一环不浅又不深血印。骨头像要断掉一般，左臂怕是已经红肿了。

　　“真是不乖。”桃蹲着，一手抚着脸撑着头，一手拿着陌颜掷出去的短刀，眼中的深渊变为黑洞，她稍稍一用力，原本就脆弱的刀碎落一地，“明明只要回答一个问题，就可以了的。”拉着陌颜的头发让她看着自己，桃冷淡而缥缈地说：“呐，阡颜，告诉吾，吾存在的意义。”

　　为什么桃会提到阡颜？

　　或许这正是她长得像陌颜的原因。

　　桃，她就是阡颜，又不是阡颜。

　　她的存在，和阡颜脱不了关系。

　　她为什么存在，连她自己也一直在追寻着。

　　其实有点可笑，难道有婆娑罗不知道自己是污秽吗？婆娑罗本来就是指与世俗相反的生活方式，虽然长着人的样子，却不是人，虽然是污秽，却拥有凌驾于一介污秽之上的力量。

　　所谓的污秽，是从人的负面思念中诞生出来的可悲的存在。本来，污秽便是指天灾、疾病、罪恶、非正常的“不净”。

　　本该是这样的，但桃，却又是特殊的。

　　为了让陌颜一直看着她，桃用那肮脏的藤蔓缠着陌颜。“吾名为桃，地缚灵桃，不是婆娑罗桃。”

　　原本一直忍耐着疼痛的陌颜，此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刹那的怔然。

　　“你们阴阳师战斗的理由，真正应该拔除的‘恶’。”这是一段漫长的时光，桃叙述着，“通过祸野，阴阳师的战斗从千年前就开始了，但现世跟污秽之王的接触是从更早之前就有了。

　　污秽之王在一开始并不算什么大威胁，随着其不断吞噬人类的灵魂，渐渐地成长起来。对此，人类开始恐惧，担心总有一天将会导致无法挽回的事态。

　　当时的权利者聚集起掌握的所有力量采取了对策，但光凭人类所拥有的‘阳之力’没能将污秽之王消灭。

　　就在那是，某个流派的咒术者提出了一个假说，为了证明这个假说，有个男人被强烈的使命驱使了。

　　他将因污秽之王而改变形态的人类抓起来，花费了数个年月日对其进行彻底的‘研究’，然后，通过去除其身上的阳之气孕育出了新的力量，他将之命名为‘阴之气’。将这股阴之气与人类所拥有的阳之气结合，就能消灭污秽之王。

　　但是，实验在不知不觉间转变为了不择手段地暴走，结果诞生出来的，不过是反而让阴之气增幅了的怪物罢了，那才是污秽诞生起源。

　　“吾，非人，非污秽，只是一个瘴气的集合体，被赋予了生命。”桃稍作停顿，血瞳越发耀眼，闪着那不明的光，“那么，吾为何存在？”

　　陌颜的眼睛黯淡，与桃相反，失去了光，却勾起了唇，笑着：“你还真是可怜。”

　　“吾不需要怜悯。”桃不为所动，任何人类的情感对她，都一文不值。

　　“我不是怜悯，我只是觉得，你都活了千年，还没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真是可怜。”疼痛感早就已经麻痹了，陌颜现在也只是在赌。落入“婆娑罗”手中，怎么说，也不可能活着回去。

　　才怪。

　　显然，桃对这样的回复很不满意。她虽然没有人的情感，但，她对自我万分重视。低垂着眸，周围的藤蔓听从她的指令，纷纷涌向那个少女。

　　一秒，不属于时间，不属于瞬间，是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面对如此攻击，陌颜闭上了眼，沉默。

　　赢了，她就有机会逃脱。

　　若是输了……也便是个笑话。

　　不过，没有“输”的可能性！

　　霸刃一出，胜负即定。划破天际，斩断所有束缚。

　　桃没有过多的惊讶，但，这却不合理：“真是稀奇，作为围绕双星的十二天将，竟然来回来救一个弃子。呐，十二天将最强。”

　　与污秽战斗，等级越高的污秽越难拔出，对付一只等级稍高的污秽可能需要十几名阴阳师，人数是致胜的关键，因此，任何战力都不能浪费。除非是双星，否则，阴阳连是不会因为一个人，派出一支小队来营救的，就算那个人有多么强大，都会被视为死亡。

　　所以，鸬宫天马是一个人来的。

　　好在阴阳连无人知晓此事，不然他的这个行为，完全就是违令。

　　按照他的性子，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陌颜睁开双眼，眸中恢复了光亮。她赌对了，应该说，她从最开始就不曾怀疑过他。

　　“嗯？这呆子可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我们之间，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吧？啊！？”这个桀骜的少年挡在了少女的面前。说实在的，即使是抢回了她，他还是觉得很火大啊。

　　反观桃，她毫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们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吗？”千年来，她找到的辅星千千万，但这样的情况却十分少见。和阡颜的追逐战，她不希望有外人掺和在里边。可未婚夫妇的话，就难办了，干脆就两个一起处理掉。桃歪了歪头，思考了一番。殉情？这一代辅星命真好。

　　“hola！臭蟑螂！”虽然陌颜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没有取消婚约，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大肆宣扬！！少女站起身，刚想走到天马的身边就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开。

　　“呆在这儿……”天马在陌颜的耳边轻声说着，紫色的瞳眸映着她，天马转身，渐行渐远。一张青穗鸟符纸落在了陌颜身旁，云烟起，青色的长发飘荡，“粽子，看住她。”

　　“侏儒，不准叫我粽子。”云霞舔了舔爪子，难得在祸野被放出来，她还是有点兴奋的，“补充，虽然现在我很赞成你的想法，但，不代表你能命令我！”

　　“喂喂……”陌颜无奈地扶额。她是受伤了，但也不至于过度保护吧。

　　“吾之领域，也容你践踏？”四周都是迷雾，能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出去，谁知道呢？

　　果不其然，天马踩中了桃布下的陷阱，他在倒地的同时变为一张替身符。“我说过的吧，同一招，是不会中第二次的。”

　　“！！”桃在刹那间向后退了一步，贵爀人机横劈，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桃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愧是历代‘最强’贵人，想必通过‘剥夺咒力’获得的力量也不少吧。”

　　“你作为婆娑罗，不论是近战还是远程，都属于倒数，杂修。”天马随意挥舞着手指，操纵着贵爀人机。这位“最强”十二天将使用了咒装。

　　陌颜在结界中看着，无言，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因为，即使是天马，面对桃也赢不了，哪怕是整个阴阳连，面对桃，也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