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穷追难舍

茶楼人声鼎沸，客人三两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共讨江湖形势。

青衣道长倚窗而坐，孑然一身，只点了一杯茶细细品着，蒸腾的水汽洇湿了他的眉眼，恍若纤尘不染的仙人一般与世隔绝。

一个头戴斗笠的小姑娘猫着腰钻上了楼，面前罩着的轻纱遮不住她那双灵动的眼睛。

她看到窗前坐着的青衣道长，眼睛顿时一亮，炽热的视线让人想忽视都难。

道长正喝着茶，感受到那道视线，不由细微地皱了皱眉。

女娃自以为无人察觉，悄悄地溜到他背后，捂住他的眼睛，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没料到手腕一痛，一阵天翻地覆，道长钳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到地上。

女娃盘在头顶的发髻散开，斗笠顺着柔软的头发掉到了地上，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仿佛受到了惊吓。

道长一愣，松开了她，女娃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地揉了揉自己被捏得通红的手腕，半晌高兴道：“道长，你也来茶馆喝茶呀。”

道长没说话，用道拂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女娃捂着自己的头，撅了撅嘴，看到他站起身往外走，连忙跟上他。

道长叹了口气，转身对店小二吩咐道：“一碟杏仁桂花糕。”

女娃喜滋滋地弯起眸子，拿起店小二送来的杏仁桂花糕，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看着分外喜人。

她边吃边锲而不舍地盯着他，生怕他又丢下她走了。她一路都向人打听他的去向，一连扑了几个空，此时好不容易才碰到他。

吃完手里的杏仁桂花糕，她又拿起一块杏仁桂花糕递到他嘴边：“道长，你也吃啊。”

道长摇了摇头，她只执意地把杏仁桂花糕递到他嘴边，道长奈何不过她，只得接过杏仁桂花糕，咬上一口。

吃过杏仁桂花糕，道长牵了马走过来，低头对她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小姑娘，贫道是去云游之人，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女娃仰头，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道长绕过她，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渐渐踏入落日余晖里。

女娃呆了呆，不死心地追了上去。

道长听见背后追上来的脚步声，眉心一跳，慢了下来。

夜里的风带着凉意，女娃“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步伐越来越沉重，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丛林里分外阴森，风吹着树枝形如鬼魅。女娃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令人心疼。

道长到底没忍心把她丢到荒郊野外，听见背后没有动静，策马回过头。

女娃眸中一喜，尚未开口，草丛间响声簌簌，一条大蛇张着獠牙扑向她。

女娃瘫软在地，大蛇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电光闪石间，鸿光剑影划过，将那条大蛇生生切成了八段，耳边响起他斥责的声音：“这么晚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女娃扬起头，白皙的脸上溅着蛇血，笑起来初显冶丽之色。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道长，今晚的月色好漂亮啊。”

今夜分明无月，万里都被墨一般浓郁的乌云笼罩。道长不拆穿她，只当她被吓傻了，坐到一边燃起了火堆。

火光之中，他清俊的眉眼被暖得越发柔和，抿着嘴用纸绢替她擦净脸上的血，绢子上带着松竹的冷香。

女娃乖巧地坐着，偷偷地瞅着他，脸蛋被烧得红扑扑的。

越暖和人越容易犯困，女娃坐了一会儿，忍不住耷拉下眼皮，歪倒在道长身上。

道长身形一僵，从冥想中睁开眼睛，垂眸看着她。她的手依赖地抓着他的衣襟，攥得紧紧的，睫毛长而挺翘，如同蝴蝶翕动着脆弱的翅膀。

“别……别走……”她嘟嘟囔囔地轻声呓语，毛茸茸的头在他身上蹭了蹭。

道长伸手给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神情恍惚了一瞬，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夜未眠，天渐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