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打动

“如果我是你，就会立刻回去劝杨少将提防茎道修一郎，甚至应该先下手为强，干掉他。”涯对达利鲁说。

“这个时候让我爸……让杨少将搞窝里斗？你是想要他的命吧！”达利鲁说。

“我是想保他的命。”

“因为茎道修一郎的所作所为，杨少将已经削弱了他的权利，他虽然阴险，但还不至于造反吧。毕竟是杨少将亲手把抗体交给他，这么多年也一直提携他。没有杨少将，就没有他茎道修一郎！”达利鲁怒形于色了。

涯摇摇头：“现在是相反，没有杨少将，才有茎道修一郎！”

达利鲁犹豫着问：“你会这么好心去帮他？”

“我是帮GHQ的指挥官，不是特意帮杨少将。如果杨少将出意外，GHQ就是茎道修一郎的了，这样的话会很麻烦。如果你决定回去，我会借些人手给你。”涯说。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之前我把杨少将坑了好几次，我去的话他会先杀了我，其他人去他也可能不会相信。你不同，你是他儿子。”

达利鲁烦躁地走来走去，他知道自己肯定很烦躁，因为鸫已经两次被迫提醒他不要心不在焉地戳地图，至少别用刀。

他每次见到她时都会因她的可爱而紧张，他还常常发现自己浑身颤抖满头大汗，就像一匹刚刚跑完一场艰难比赛的赛马。而从她眼中闪烁的微光和与他说话时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怀疑她看出了他的紧张而且享受这一点。

最终，当他把总是垂在前额的一缕金发拂开，那双迷人的紫色眼睛望向她时，她已经准备好了。

“小不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达利鲁问。

“那要看你是怎么想的。”她声音平静，带有能抚慰人心的力量，就像经验丰富的幼儿园阿姨。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上哪知道去？”鸫说。

“但我告诉过你呀。我讨厌我父亲，以及相关的一切。它们只会唤起我的痛苦回忆，让我想起我母亲受过的所有苦难……”

鸫耐心地点点头。

“她非常温柔善良，非常有耐心。即便痛苦，却忍耐着，承受着一切。而我的父亲，”达利鲁的脸色随之阴沉下来，“给她的一生带来不幸，粗暴地对待她、炫耀他的艳遇。他时常对她不忠，甚至从不费心遮掩。我母亲告诉我了一些事，她知道我多么爱她。当她去世的时候……她还很年轻，本不该死的。是他杀死了她——我父亲！他还一直怀疑我不是他的儿子，一直把我当作他的耻辱。他、他没有存在的价值。”

“但是，”鸫说，“你来到这世上是托了你父亲的福。他有危险，你怎么说都应该回去保护他呀。”

“我不去！”达利鲁很快地说。

“好，你不去，那样的话，直到他在呼吸停止的瞬间，都不会对你和你母亲觉得抱歉。如果你回去帮他，他说不定会反思自己的行为，这不是一个大好机会吗？”

“你想让我回去，对吗？在我告诉你这些事之后你仍这么想？”达利鲁问。

“你们毕竟是亲人。”

“他可不这样想。我永远无法忘记他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鸫说：“可我相信现在的事，而不是过去。如果我们一定要让往事保持鲜活，我想，最终我们会扭曲它。我们会夸大其词，而且以一种错误的眼光去看待未来，不该这样！这不对！我觉得，你把你父亲看成一个妖怪了。但如果你回去保护他，很可能会发现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尽管有很多过错，但他也仅仅只是个人。”

“你想让我去？”

鸫迟疑了一下，然后突然下了决心。

“是的，”她说，“我想让你去，从此完全永远摆脱所有阴影。”

“等其他人马准备好，我立刻就带他们回去。”达利鲁说。

可是当晚，杨少将被人暗杀于GHQ办公大楼。爆炸声很刺耳，硝烟染黑了第二天所有的报纸。

茎道修一郎站起来，声色俱厉地说：“很遗憾，杨少将在刺杀中殉职。依照军纪，接下来将由最高阶士官，也就是我，来负责指挥。从此刻开始，全军将纳入抗体的指挥下，我命令，立即进入紧急状态！”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义正词严。没有人反对他，也没有人对调查的广度与深度提出有力的质疑。茎道修一郎与罕见的契机相逢了。大多数人只是保持静默。战线上的士兵们已经太过疲惫，根本没有心思为自己的部队换个领导者担忧，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够活下来。这种机遇是不容易遇到的。

在接下来，他连出重拳，他借这件事先后赶走许多高级军官，如愿并吞了GHQ，并当上了GHQ总司令，取得全部军政大权，一跃而为GHQ的中心人物。

会议才开始没多久，鸫就走神了。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在短短的会议时间里，自己的思绪就已经好几次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达利鲁身上。她的心总是会被达利鲁牵动，甚至于在达利鲁的父亲被杀之前就已经如此。

以至于现在，她发现自己连开会都会心神不宁。她很清楚自己不该为私事而耽误职责，但她忍不住担心达利鲁。

鸫想要先行离开，涯批准了。他早就注意到鸫这位少女黑客和曾经是“杀人狂”的达利鲁之间的关系远远超越一般的战友。他一直认为他们互有好感，达利鲁的勇敢和直率可以坚定鸫的心绪，而鸫的天真和活力则让达利鲁冷酷的心灵变得柔软，他吓唬她，她嘲笑他——对方的陪伴总是让他们很愉快。现在杨少将死了，涯很担心达利鲁能否承受，是否会造成麻烦。

达利鲁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屋里没开灯，阴影充满了整个房间。

然而其中一处的阴影却呈现出了些许异样，引起了他的警惕。

“豆芽菜，你在吗？”

话语回荡在房间之中，那片扭曲的阴影也随之散去。这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而它的发出者就站在门口。

他已经知道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小不点儿。应该马上回答她吗？据说如今的小情侣都以回应的速度来衡量对方对自己的在乎程度。

他转身过去，正好看到她步入房间。

鸫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房间的主人，但是当她最终看清达利鲁的时候，脸上的担忧终于化为安心。

“谢天谢地，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六本木，或者……”

话音戛然而止，她没有说出自己为达利鲁设想了什么命运，不过达利鲁也并不在乎。亲眼见到她站在自己面前，与默默回忆她的面容，达利鲁原本以为这两种感觉不会有什么不同。然而现在，当她的气息触及自己，他终于再难自制。

“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出去！”达利鲁并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

“我、我知道，”鸫说，“但我还是觉得很担心。”

“我很抱歉让你为我担心。”

出口的语气比他原本计划的还要更加冷漠。鸫面色未变，但眼神已经有了些许动摇。

他强忍住心中的愧疚，装出坚定的眼神，伸手想要触摸她，却又在她注意到这个动作之前放下手臂。

然而，接下来鸫却完成了这个他不敢付诸的行动。纤弱的小手搭上他的手臂，像是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

“在我面前你就别装模作样了，这时候耍什么帅呢？”她说。

达利鲁垂下头，半天才说：“我本来也会死在那里。”

“什么？”

“我本来也会死在那儿的，”达利鲁说，“昨晚我就觉得很不放心，我甚至打算不等部队立刻就动身，直接一个人先回去再说。如果昨晚我真的行动了，我也会死在那儿的。”

“你不能因为这个责怪自己。”鸫不忍地说。

“我没有责怪自己，”达利鲁说，“我很高兴我不在，所以才觉得难过。”

“我也很高兴你不在那里。我对此并不觉得难过。对你父亲的事情，我很难过。但我很高兴你能平平安安地和我们在一起。你不要因为自己活着而难过。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放在心里吧！”她一反常态，小心翼翼地说。

“谢谢。”达利鲁说，但似乎还是很难过。

“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把伤心事全忘掉，好吗？”她问。

“我睡不着。”

然后，鸫诚挚地询问是否能留下，是否能待在这里躲避开会，以及更重要的——与他共处。

他，点点头作为回答。而她，则报以了一个他长久以来期盼的热吻。

少女温热的呼吸钻入达利鲁的嘴，探进他的喉咙。达利鲁感觉自大脑底部腾起一股令人满足的睡意，如同小时候安稳地睡在床上，裹着柔软的被子，一手抱着泰迪熊，一手抱着充气恐龙时的情形。听到外面传来的冷风的呼啸声，他知道自己正待在温馨而平安的房间里，一定能顺顺利利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