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杀意又起

白翎对她时不时表现出的柔声细语十分受用，所以徐长卿支使起他来，倒比我开口管用许多，此时也不例外，这崽子竟一句不爽的话语都没有便掠出了窗户。

白翎去了，徐长卿就与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聊的大多是那小厨房的吃食，左等右等他不回来，又到了午膳时分，便唤了桃子准备传膳。

恰这时候，桃子又进来禀报，说派出宫去给徐长卿买点心的何平回来了，直将她乐得饭都不吃了，忙招其进来。

何平我青玥中带来的中官之一，因人比较伶俐讨喜，便被徐长卿留了近身侍候，大事小事逗喜安排他去做。先前我就觉这小子似是眼熟的很，想着或是先前于宫中见过，也便没有多问。

今日他急匆匆的拎着点心进来，与正往外走的我擦肩而过，那份熟悉感竟又泛了上来，一些画面也隐隐浮上脑海。

于是正准备去寻白翎的步子，又返了回来。

徐长卿看到点心的时候已经直了眼睛，她本就爱吃，更是极爱宫外庆祥园的点心，如此，没等桃子将油纸包的绳子解开，她就已经直接将那一层纸包撕了开来。

何平收了赏赐，就准备下去，我忙叫住他，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吃着，顺便也递与他一块，问：“何平，你是打小就在宫里吗？”

何平对我道了谢，却不敢如我这般明目张胆的吃，将点心小心翼翼包好，塞入袖子才道：“小的不是自小入宫的，算下来小的入宫也才八年。”

八年，便与我刚到长瑶的时间吻合，于是更加重了我的猜测。

“我看你也不像是苦寒人家出身，怎的要入宫来做中官？”

面对我的疑问，何平也只能无奈叹气，因的我与徐长卿身份换了，他便习惯叫我徐掌事：“徐掌事有所不知，我本也是秀才出身，家里虽说不上富庶，却也能丰衣足食，日子过的极为顺畅。只是……”

他又叹了口气，脸上浮上一抹悔意：“说起来也只能怪我自己，本该好好在家备考，却偏偏跟人学了赌钱，一来二去，家底都被我给败了进去，还在外面欠了不少外债。”

“说起来，我都觉得是不是老天在故意惩罚我。”何平苦笑着摇摇头：“那日债主来收宅子，我就想再豁出最后一次，再赌一把，赢了钱把债还上，就不赌了，以后安安心心备考，等考取了功名，好好孝敬家中父母。可是，当我真的赢了银钱回去的时候，却被人在半路调了包，满满的一钱袋的银钱变成了一袋石头。债还不了了，又没了本钱，最终实在没有办法，为了留住祖宅，我便只能卖身入了宫。”

听他娓娓讲来，徐长卿也将吃点心的动作慢了下来，似是觉得可怜，还跟着叹了声可惜，桃子更是于一旁骂着那个偷钱的小贼，忿忿不平的样子，倒好似丢钱的是她一般。

只是，若她知道，她口中骂着的小贼，正是我胡墨羽，又当如何？

或是觉得亏欠了何平，等他退下去，我想了想，又找徐长卿要了不少银子，让桃子给他送了过去，换来了他好生的感激，自然这感激是对着顶着我脸的徐长卿的。

白翎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回来，因的要等他，我便替了桃子值夜，早早将她打发了回去。

“怎么样白翎哥哥，可发现了什么？”徐长卿见他回来，立刻笑嘻嘻的上前问。

白翎抖了抖身子，跳上桌子坐下，看向我道：“我出去的倒是巧，恰看到有个婢子在院中鬼鬼祟祟的往这边瞅着，我就等在一旁，过了会子，再跟着她出去，便见她见了一个中官打扮的人。”

“待那中官离开，我再一路尾随，这人十分谨慎，入夜之后，才悄悄溜进了钟硕的寝殿。现在你们猜猜这下毒的人是谁？”

白翎抬眼瞥瞥徐长卿，又瞅瞅我，卖了个不算关子的关子。

“说吧，钟硕为什么要害我？”我没空跟他打哑谜，直接开口问道。

白翎又晃晃狐狸脑袋：“祖奶奶，你真没趣，你就不能装作猜不到，让我显摆一下吗？”

我听这话忍不住想笑：“你都说到钟硕了，我还猜不到，那便不是我笨，而是我傻了。”

白翎也不驳我的话，换了个姿势坐好又道：“那你猜猜钟硕他为什么要娶你？又为什么要杀你？”

我未回话，倒是徐长卿软言回他：“猜不到，白翎哥哥你快说是什么原因，再卖关子我会被闷死的。”

白翎这才满意地清清嗓子：“这钟硕当时娶你，是因为他派到长谣城中的探子带回消息说祖奶奶你是青玥的祥瑞，娶你是为了这个，杀你自然也是为了这个。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傻，竟然觉得如果把青玥的祥瑞除了，那攻下青玥便是早晚之事了。”

“不过，”他略一停顿，似乎要抬抬气氛：“你再怎么说也是和亲的郡主，蒙塔的皇后，他没法明面上除了你，便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我刚刚跟过去，恰看到他在发火，你这怎么也杀不死，真要将他给逼疯了，他现在是愈发的相信你这祥瑞传言了。”

白翎说到这里裂开狐狸嘴笑了起来：“说到底这些做皇帝的人好像都是傻子，一个满嘴胡言的廖天师，不光骗了青玥的皇帝，就连这远在千里之外的蒙塔皇帝也给蒙骗了。”

原来我这和亲竟是这样来的，如此还真让那廖科给料到了，这其中果真是有着阴谋，只是这阴谋的起源也着实让人啼笑皆非。

或是看着我这边怎么都毒不死，之后的日子钟硕倒也消停了不少，不再继续浪费那些无用的毒药，只不过他却往徐长卿这边跑了越来越勤了，也不知是否是有了别的计策。

虽不知他脑子里又打的什么主意，但他这整日里跑来，倒让后宫之中有了皇帝独宠皇后的传闻，那些莺莺燕燕的，明面不敢与徐长卿作对，暗地里却也给她使了不少绊子。

这期间青玥那边也来过几次书信，到我手里的时候，都是已经被拆开检验过了，信都是廖科写来的，用的是喜竹的语气，该是帮了喜竹代笔而已。

好似闲话家常一般，喜竹啰嗦的也都是一些小事情，提的最多的，也便是沈青辰与郧儿，只是每每将信翻完，都看不到关于沈清淼的只言片语，亦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丫头还在生我的气，这才故意不想让我知道她的近况。

我笑笑，将看完的信收了起来，再看向白翎，却发现这小子早已窝在床角睡着了。

我轻轻提起被子给他盖好，这小崽子也是苦的，整日里面对着杀父仇人，却只能装作陌路看着，以至于，每每钟硕过来，它总会找地方躲起来，再回来时，却又会因为怕我担心而装作无谓。

似是我盖被子的动作惊到了他，他缓缓将眼睛睁开，看向我问：“祖奶奶，你信看完了？”

我点头：“看完了，青玥那边一切安好。”

他稍稍抻了个懒腰：“嗯，只需再等四年，我们就能回去了，到时候你就又能见到你那小娘子了。”

是的，再有四年……

只是这四年着实漫长，以至于我本还想留着钟硕多活些时日，他却又送上门来找死了……

钟硕寿辰至，云都上上下下说不出的热闹，因得要与民同庆，这个皇帝竟将寿宴搬到了皇宫以外，流水一般的席宴摆满了街巷，便是富庶如青玥，都未曾有过如此的铺张。

钟硕与徐长卿坐在高台之上，执手浅笑着面对祝寿的朝臣与百姓，看起来同心同德，俨然一副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

我怀里的白翎嗤之以冷哼，却碍于他如今是狐狸身子，无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出声讥讽，将他好生憋闷。

钟硕迎着群臣的道贺，那张秀美的脸上也笑的愈发明朗，直至一人捧着一枚长条锦盒上前，这抹笑也到了巅峰。

我只觉怀中白翎身子突然绷紧，低头看时，只见它双目已然赤红。

锦盒打开，那是一柄通体墨黑的断剑。

“那是我父亲的剑。”白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即便是极力压制着声音，我也能明显感觉他的愤怒：“他死前将这把剑交给了镇远王……”

“如今剑在这里……”

白翎恨恨接话：“如今剑已断，镇远王定已死……”

我将视线移至那人身后，侍从手里捧着的方形锦盒，想便是那镇远王的人头了……

白翎眼中又渗出两行眼泪，身子控制不住抖动，他如今唯一的叔父也死于仇人之手，他又怎能不恨？

高坐之上那人笑的猖狂，如今乌鹏的残损势力算是已经彻底瓦解，再无后顾之忧，他狂笑着接过断剑，举过头顶高呼：“乌鹏余孽已除，重赏三军……”

一时间欢呼之声犹豫涛涛巨浪，转瞬间传遍了云都的大街小巷。

是啊，尽情的欢呼吧，庆祝你们的战胜，也顺便为你们的皇帝送行……

我冷笑着，轻轻抚上白翎的脑袋，这一刻，隐匿了近两年的杀念，又一次袭上心头，却更为猛烈……今日便让你再逍遥快活，若未能尽兴到极致，又怎知何为乐极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