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一把搂住了毋添,心下悲凉的厉害,眼眶通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城中响起枪声的时候,毋添吐了血,大口大口的吐,染红了白色衣衫,当天傍晚有人找到了她,不过不是白修,是柳开临,院子里,她问柳开临
“你有毋姜的消息吗”
柳开临衣衫狼狈,踟蹰的两下,轻声道 “死了”
“......”
果然,她揉了揉眉心,衣袖颤抖,柳开临说
“毋姜战败,身中数枪死在念无关外”
说到这里柳开临望了眼屋内,沉声道
“先撇开这件事,我准备把站站和孩子送出国,毋姜先前嘱咐过我安顿毋添,我现在是来接毋添的”
他说,毋姜的尸体被敌军抓了去,现在被挂在大安南市口,敌军得了胜利正是放松警惕之时,现在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姜辞问他 “那你呢?”
“.......”
柳开临沉默了,抬头望天,复而闭上了眼睛 “我是个军人”
“.......”
言尽于此,她明白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再开口竟颤抖的不像样子
“不要告诉毋添,把这件事烂在骨子里”
“...好”
.......
征战沙场的将军,最终都逃不开死在沙场的命运。
.......
她回了小屋,月色下毋添脸色惨白犹有泪痕,却睡得安详,怀里还是抱着那个小箱子,她想伸手摸摸毋添的脸,手在空中停了半晌,最终收了回去。
天快亮时她倏的惊醒,不知为何心慌的厉害,外面月色朦胧,毋添睡着的那个床铺就在阴影处,什么都看不见,她摸索着走了过去,顺手提着一个油灯,走近时,那灯光所到之处,竟空无一人。
啪!
油灯砸在地上,惊醒了守在门外的柳开临及一众士兵,柳开临匆匆进来,撞上了同样匆匆的姜辞。
他道 “怎么了?!”
姜辞六神无主,一见到他便握紧了他的手腕,喃喃道
“不见了,毋添,毋添不见了”
柳开临闻言大惊,忙进去看,同样看到的是一个冰冷的卧铺。
天地之大,正逢乱世,毋添会去哪儿,战场?北城?
柳开临焦头烂额,他实在是无从知晓。
“早知道昨晚就应该直接带走他,何必还要让他休息一会儿等他恢复”
可是想想又觉得根本就是不可行的,毋添刚吐完血,身体弱到一步也走不了,如何能随他去码头。
“南京城,南市口”
姜辞呢喃着,突然道了这两句,她抓紧柳开临的肩膀,道
“昨晚,昨晚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他听到了,他听到你说的了”
柳开临这才恍悟,说时迟那时快,姜辞连忙就要奔出去,柳开临拉住她
“你做什么去”
姜辞甩不开,只好道 “我要去找他!”
柳开临道 “你就要这样去吗,城里现在乱作一团,你一个女子,你不能去!”
姜辞顿了一瞬,还是甩开了他的手,跑了出去,柳开临气的原地跺了一脚,抓了把头发,冲卫兵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南京城外,姜辞一身白色旗袍,一步一步走着,今日的南京城,与昨日也不过隔了一日,这么神奇的,就换了个面貌,硝烟四起,弥漫着一股惴惴之气。
她悄悄的走在南京大街上,百姓没有,家禽没有,空荡荡的,好似一座幽灵之城,她知道,只要过了这条街,去了南市口,就能见到人了。
巡逻的士兵看见了她,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怀好意的向她走来,嘴里叽哩咕噜着,大约不是什么好话,她勾唇轻笑,眉目间是罕见的媚态。
她步步生莲,向小巷走去,士兵们如同被灌了迷药,跟着她去了小巷。
可惜她不会武,浑身唯一的好处便是痛感弱打不死,身上挨了几刀,才解决了这两个人。
这些年深山住过,闹市住过,山坡上滚下来,楼梯上掉下来,只要没有肢体分离,她就不会死,养上几个月便能好。
快到南市口的时候,她隐约看到了挂着的那个人,身材欣长,却摇摇欲坠。
她觉得头有些痛。
毋添....
也就是这一瞬,身后的富阳大街乱了起来,脚步声夹杂着人声,好像是有人在闹,士兵们都去了那里,她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人从后面捂住口鼻,拖进了一处高楼,那捂着她的人就是毋添。
毋添脸色惨白病态明显,额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帘,衬衫松垮的穿在身上,皱眉看她
“你过来干什么”
姜辞看着他的脸,明明只隔了一晚,却好像许久未见了一样,蓦的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毋添,毋添震了下,这是姜辞第一次主动抱他,半晌,他才抬手搂住她,只是刚搂了一会儿,便觉不对,手下触感湿润,隐约有点像...
他抬起手来,指尖都是血,红的晕目,他猛地推开姜辞,却见她白色的旗袍裙上沾着大片的鲜血。
他起初以为那是旗袍上绣的花。
“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姜辞的身子,发现姜辞后背有两道伤口,都是被刺刀割的,鲜血直流,印在白色的旗袍上就如同开着的罂粟花。
他捏着姜辞的胳膊,手上不自觉就用了劲,姜辞淡淡的看着他,他忽然咳嗽了起来,咳红了脸颊,力气大的好似把肺都要咳出来。
姜辞却只是摇摇头,祈求的样子,眼神里全都是他
“柳开临说要送你出国,这是你哥哥的意思,他要你好好活着,你活着”
她说 “你不要去了,你别去,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不明白,姜辞为什么忽然眼中满含了深情,这深情好像沉淀了许多年,是为他吗。
楼外声音攒动,忽远忽近,姜辞是铁了心不让他去,搂着他的脖子说了许多话,亲昵的好似一对恋人,毋添忽然叫了她一声姜辞。
姜辞怔住,他说
“姜辞,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叫你了”
“......”
他看着姜辞,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动了动,却到底再没有说什么,姜辞看着他,眼中是什么呢,毋添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那是害怕,那是恐慌,他不想看到姜辞的眼里出现这种情绪。
姜辞,永远都应该是骄傲从容的。
他最终还是去了,姜辞拉不住他,南市口近在咫尺,他不能连累姜辞,随即,狠心从二楼将姜辞推了下去,他看见了姜辞的眼神,是不可置信的。
这座高楼背后是山丘草地,旁边还有一条小溪,鲜有人去,摔不死人,顺着小溪走就能靠近城门,这是槐序告诉他的。
他下了楼,直奔南市口,就在那里,他一眼便看见了毋姜,他的哥哥,疼了他一辈子的哥哥,就这么被人挂在那里,像个罪奴一样被放干了血。
他瞬间红了眼眶,拿着一把短刀割开绳子,慢慢的将毋姜放了下来,抱在怀里,毋姜双眸紧闭,容貌俊美一如往昔,却轻的好似一阵风,他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哥哥,哥哥。
他擦擦眼泪,背起毋姜就要走,却已经来不及,拿着枪的士兵瞬间出来将他围了起来,他背着毋姜,手握紧了毋姜垂着的手。
逃不掉了。
子弹穿过胸膛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很轻松,他已经和哥哥在一起了,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倒在地上,毋姜在他身下,仿佛是在抱着他。
哥哥,你有多久没有抱过我了?
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另一边躺在草地上的姜辞也哽咽了一声,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