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打断了他的话，毋添闻言回头，槐序抬眸正对上程让的目光，他好像读到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有点意思。
姜辞说 “楼里的饭菜差不多要送来了，咱们收拾收拾用饭吧”
她觉得毋添很单纯，也很容易被糊弄，果然他不再多问，只道一句误会便去让人进来摆桌了。
姜辞放下了内室的帘子，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见毋添还未进来，回头压低着嗓音对程让道 “毋添身体不好，不知道毋姜的那些事，望阁下帮忙瞒着些”
程让挑眉，还是点了点头。
外面菜一道一道的上，姜辞也出去帮忙了，内室里只留下了程让和槐序，二人皆无言，程让瞧她，见她一身男装，戴着个帽子，头发皆束于冠内，一张雪白的小脸漂亮至极，怎么看怎么惹人疼。
痛苦起来的样子也格外惹人怜惜...
他微微侧头，有些玩味的笑了。
.......
凉城戏班子走了，自那日起南京城也安静了些，毋姜同外国人达成契约，为祖国换来了短暂的和谐生活。
只是和谐注定不长久，民国十九年五月，境外遭到突袭，毋姜带领军队连夜支援，打了一个多月，却依旧失了两座城池，此危急存亡之刻，柳大帅又遭人暗杀险些丧命，城内一时人心动荡...
“什么？！”
毋府正厅，毋添猛地揪住来人的衣领，怒道 “你说什么？！”
那人身着军服，有些破旧，浑身是血，看样子是个小兵，他战战兢兢道
“少将北城作战本已经赢了的，不知是哪里来的暗箭，直直插入少将胸口，少将当即就不行了，被秦副官护回了城里，现下，现下..”
“现下怎么了！”
毋添直直的盯着他，他颤栗着，突然跪下痛哭 “少将现下是死是活，也未可知啊”
是死是活，也未可知..
毋添觉得脑袋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好像断了，头脑一片空白，只重复着这几个字。
是死是活，也未可知。
他看着眼前，有些模糊，他看见王叔的脸，急切而恐慌，他什么都听不到。
“二少爷！二少爷！”
王叔见毋添晕倒了，慌不迭的将他搂在怀里，慌忙喊着 “二少爷你醒醒，二少爷！二少爷！！”
“快来人啊，叫大夫！”
一时间，王叔的声音响彻毋府上下，姜辞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光景，毋添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大夫给他宽衣扎针，王叔在一旁急得跟什么似得。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震惊，忙问，王叔满脸的泪水，见她来了，抹着眼泪道
“今日有信传来，说大少爷在城中遇害，怕是，怕是不行了”
遇害？
“哥哥，哥哥...”
毋添睡梦中皱着眉，喃喃的念着，针遍布在他上半身，他脸色蜡黄。
姜辞问大夫 “他怎么样了”
大夫 “二少爷并无大碍，这几年他的病都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只是今日突闻噩耗一时有些缓不过来，以至于有些气血倒流，不碍事的，我给他施个针就好了”
无碍就好，姜辞长长的松了口气，刚才见到他这副样子，她反倒险些晕过去。
既然确定毋添没事了...
她眼神看向王叔，王叔会意走到一遍，她悄声问 “你说今日得信，那信是谁送来的”
王叔擦擦眼泪 “是一个小兵，说是奉的秦副官的命令，来给二少爷送信”
秦艽？
她沉思了下，又问 “大帅知道了吗”
“.......”
王叔红着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连忙打发身边的阿晖 “阿晖，你去帅府打听看看大帅知不知道这件事”
阿晖 “是”
秦艽素来知道毋姜疼爱幼弟，出了这么大的事秦艽瞒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派人特地传信于毋添，还只派了一个小兵，换而言之，即便是派了人也该先去帅府禀报大帅。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王叔 “那报信的人可还在”
“在，在正厅，想必还没有走”
想必？
她觉得似乎是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只道
“你赶紧去看那个人还在不在”
王叔连忙点头出去了。
这头大夫已经把针取了走了，毋添敞着怀躺着，阿晖不在，连个给他合衣的人都没有。
少年已不再是少年，距离初见也已隔了六年多，这六年里，她看着他从一个青涩少年长成了一个高挑挺拔的男人。
就连当初赢弱不堪的胸膛，如今也开始散发着身为男人的气息，让她猛然发现，他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男人了。
扣子扣到最后一颗，她失了神。
真的是长大了...
毋添依旧皱着眉，睡眠不安，她坐在床畔，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拂去他面上的焦躁，倏的，毋添猛地睁开眼，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腕，猛烈的呼吸。
她有些惊到了，轻轻顺着他的胸口，动作轻柔，毋添眼眶通红的说
“先生，我，我想去见哥哥”
“.......”
门外王叔高声喊着 “姜先生，那人，那人不见了”
果然。
毋添神色虚弱却又坚定的看着她，她直接一口回绝 “不可能”
毋添眼中的光芒暗了些，手垂在了腿上，语气也低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语气中的坚定
“你知道，我一定会去的”
她闭了眼 “你也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去”
她把毋添关在了南苑，这几日明显的感觉到了他身体确实好了，不再动辄晕倒，甚至可以徒手打开窗子。
那日阿晖回来说，帅府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毋姜确实受伤，只是伤的有多重就不得而知了，可...既然传了信，便不可能是小伤。
毋添砸碎了屋内所有的陈设，午间她去送饭，毋添背对着她，姿态颓然，连语气里也带了疏离，他说
“姜辞，我不怨你，因为你是在替哥哥办事”
“.....”
“可是..” 他动了动，指尖蜷缩起来，压抑的道“我真的，很害怕..”
“......”
姜辞端着吃食，眨巴了下干涩的眼睛，复而浅笑，温柔一如往常 “毋添，今日的饭菜都是我亲手做的，我尝过了，很好吃的”
他垂着的脑袋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姜辞放下饭菜便出去了。
........
南苑的青竹长得很茂盛挺拔，绿油油的一片，她踩着高跟鞋，脚步沉重。
将军，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那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我囚禁了他，如果是你，会不会恨我！
........
午后，她坐在书房里，看着手中的英文字帖，一幅一幅，笔锋从稚嫩到成熟，都是毋添写的。
还有几张中文名字，毋添，毋添，毋添，姜辞，姜辞...
翻到最后，竟都是她的名字，盒子下面露出了一个本子的一角，她翻了出来，是一本密码本，看来是毋添的日记本了。
既然是毋添的隐私，她也没有再动，只规规矩矩的放回了原位。
字帖还安静的落在旁边，她看着那娟秀的字迹，微微笑了。
毋添的字迹同她很像，她记得毋添从前的字是有些张牙舞爪的，她还打趣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毋添也学着她，收敛了性子。
有人敲门进来了，是王叔，王叔见她孤独的坐着，踌躇了一下，道
“先生，你中午也没用饭，去吃点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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