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校园欺凌,是所有受害者心中不可触及的灰色地带。
那里埋葬着苦痛,埋葬着青春,甚至埋葬了他们自己。
有些人彻底滞留在了那场噩梦里。
“我妹妹…小我两岁。”
“她上高中那年十六岁。我十八岁。”
“今年,我二十岁,她十六岁。”
“我很想她。”
宋幼时和安宁都是受害者。
“重生”并不科学。
但希望在世界某处,曾受到过欺凌的每一个人。
都能被法律保护,被人温柔以待。
会好的。都会好的。
都会过去的。
你要相信,世间万物都在用它们的方法保护你。
亲爱的,还有万千景色值得你去看看。
京银是一个物质的地方。
浓缩了上流社会的一切不良品质,这里的学生奢靡攀比,爱慕虚荣。
向横觉得自己不是其中之一。
因为他没钱,没地位,甚至没有家人。
那年的事故,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可他照样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
学分。人脉。世故。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依靠。
他会为每场考试做准备,以此兑换累计的学分来成为每月的补给。
靠着林说这一条巨藤,成功融入京银的人际圈,有了不容小觑的靠山。
对人笑脸相迎,放低姿态卑躬屈膝,永远以最不惊波澜的面容示人。
这是向横。
也许是这张脸太金贵,总有女生主动凑到他面前。
她们总是把自己衬托成高高在上的姿态,在远处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装模作样的对自己展示她们的一片痴心。
喜欢?
何来喜欢。
他不愿理会这一切。
宋幼时也是其中之一。
可她又与那些人不同。
她不愿意表露什么,却总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球场,她会挤在第一排,盯着他的身影不放。
放学,她会躲在男宿远处的树边看着他走进宿舍。
体育课,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来接近自己的班级。
在别处高价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叽叽喳喳的分享给他看。
每天,每月,都是这样。
他恍若未闻。只是那种无名的妒忌愈发强烈。
他觉得恨。
恨她有那么多人护着爱着,永远是A班最不谙世事的一个。
有天大雨,向横躲在图书馆二层,向下看着男宿那棵大树的方向。
宋幼时可怜巴巴地贴在树旁边,撑着伞,手里还多拿了一把侯着。
在等他?
突然,一个女生冲她急匆匆跑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伞。
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宋幼时愣了会,又傻兮兮的把多拿的伞也给了那个女生。
于是,场面就演变成了她在树下焦急躲雨的样子。
向横轻蔑笑笑。
……果然也是这样吗。
女生惯用的,对偶像剧剧情抱有的无知期待。
怒气颠覆了理智,他无法忍下唇角讥讽的笑意,撑着伞慢慢踱步出了图书馆。
抬眸,对上宋幼时不经意投来的视线。
怎么说呢。
那种原本的不安突然变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情绪,路灯的光映在她眼里,星点光亮变得愈发明显。
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丝丝缕缕贴在脸颊边。校服的布料已被雨水染成深色,面容和嘴唇有些失血的苍白。
他握住伞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视线里尽量带上平日里所谓的温柔情绪,不惊波澜的,望着她。
后者红着脸,快速移开了视线。
向横轻笑,快步走向她。
一步,两步,三步。
不能后悔了,向横。
四步,五步,停住。
“同学。”
“我送你回寝室吧。”
那天之后,他渐渐对宋幼时的小心思有了回应。
看似甜蜜,却是刻意的,致命的回应。
他会在人群里很大声的叫她名字。
会在球场上冲她挥手。
会故意和她坐在一起吃午餐。
会在她放学的时候等在班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拉起她的手。
甜蜜吗?
幸福吗?
宋幼时每次都会羞红了脸,拼命往人群里钻,把自己藏起来,再藏起来。
不过她一次也没有对他抱怨过什么。
他也只是笑笑,理所当然的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感情”。
可向横自己很清楚。
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动心,清楚江一姗喜欢他。
所以他故意在林说和江一姗面前提起宋幼时,想尽各种办法来昭示天下两个人的恩爱。
终于。
江一姗带人去堵宋幼时的那天,他就与这场霸凌一墙之隔。
女生的尖叫声不断响起,在黑着灯的教学楼里,分外让人心悸。
他听见纷乱的踢打声,那群人的咒骂讥讽声,拉扯衣物的撕裂声。
许久后,一开始在哭着求饶的宋幼时,也渐渐没了声响。
“靠…江姐,为什么第一把就玩这么大?”
“少废话!又不是死了吵吵什么啊你!”
江一姗拧开矿泉水瓶盖,顺手扔掉,冷笑着把瓶口冲向了宋幼时身边。
反手,水流直下。
“妈的…跟向横走那么近,装什么白莲花呢妹妹?”
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和衣襟滑落,如游蛇一般泛着凉意,直慑人心骨。
后者尖叫一声,从昏迷中醒来。
向横咬了咬牙,闭上眼,靠在墙边。
她活该。
对…她活该。
他打着无法抑制的寒噤,跌跌撞撞地从教学楼走了出去。
她活该…她活该。
那天之后,宋幼时请了一周的病假,卧床休息。
宋玄却照常来上课,没有丝毫焦急的样子。
看来他还是对宋幼时遭受的一切一无所知。
一周后,宋幼时确实回来了。
眼角青紫的伤痕未消,鼻梁边也多了道长到苹果肌的划痕。几张创可贴贴在左脸脸侧,耳廓也有些不规整的充血。
看上去,可怖又狰狞。
没人敢和她接近。
向横却一如既往地温柔。逗她开心,给她补课,给她准备好创可贴。
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懒得去想,索性把这些都归置到莫名的恨意里。
江一姗的怒火,一天比一天旺盛。
她把宋幼时堵在墙角,命令她跪下,三个人轮番扇着耳光。
最后她们拍拍手走人了,她的脸已肿的不成样子。
他亲眼看着宋幼时在食堂被人拿一杯滚烫的豆浆泼到脸上。所及之处立刻泛红卷曲,蚂蚁啃噬一般的痛在脸颊迸发开来。
可她却像毫无感觉那样,木呆呆地站着,泪水在眼底打转。
江一姗和低年级男生一起扯掉她的校服裙,肆意拿出手机录像,讥笑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宋幼时的话变得越来越少。
不再每天带着笑意,不再叽叽喳喳的跟他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不再兴冲冲的出现在集体活动里。
向横静静地看着她,感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
很好。
这样就可以收手了吧。
可他也没有料到过宋幼时的死。
一种人类隐藏在心底的负罪感将他包裹,如灌铅一般沉重的情绪席卷周身,一次又一次让他无力。
死了。
人真的死了。
这样就可以收手了……不对吗?
倏地,窗外的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棵树的位置,正在窗户下。
他不敢去看。
同学。我送你回寝室吧。
同学。我送你回寝室吧。
梦魇一般,这句话盘旋在脑海久久不肯离去。
这些事……
真的是正确的吗。
真的是她错了吗。
向横颓废地闭上双眼。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