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回家时,已是深夜。
他从楼下就看到家里一片漆黑,以为魏婴已经睡下了,所以进门的动作放得极轻。
等到蓝湛放下手里的钥匙和文件,正在犯愁怎么可以悄无声息地完成洗漱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时,他的眼角忽然扫到了一个黑影。
蓝湛瞬间就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满怀戒备地向黑影看去。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看到魏婴。
魏婴一动不动地坐在落地窗前,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听到蓝湛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纹丝未动地呆坐在原地。
就连呼吸声,都轻微得难以捕捉。
蓝湛一向胆大,这一次却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又害怕会吓着魏婴,不敢突然出声。只能把动作放得极轻极缓,小心翼翼地向魏婴一点一点凑了过去。
借着月光,蓝湛看清了魏婴的脸。
然后蓝湛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被月色映得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机活力,年轻的面容上显出一种极不相称的沧桑颓然,好像在短短的一个下午,魏婴就老了几十岁。
那一瞬间,蓝湛只觉得被一把尖刀直直地插进了心脏,一阵足以让任何人昏厥的剧烈疼痛猛地袭上心头,像一只猛虎一样扼住了他的喉咙,而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他看着眺望远方的魏婴,他的眼神清淡,又迷茫,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万丈红尘,尽收眼底;枕畔一人,难知心意。
这俗世的人和物,与他魏婴有什么相干?他想要的,唯有一个蓝湛而已。
然后,一声呼唤从他身后传来:“魏婴……”
极轻极轻的两个字,不知道是说话的人没了力气,还是听话的人失了心智,那一刻,魏婴竟然以为自己神志不清,已经出现了幻觉。
那一句呼唤太轻太淡了,像是一阵薄薄的云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吹散了,消散在这茫茫天地之间。
魏婴自嘲似的笑了:“我连这两个字,都已经握不住了吗?蓝湛,你到底是要我生,还是要我死呢?”
话音未落,一个人猛地从背后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他。因为力道太大,两个人都向前栽倒,滚作一团。
魏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扑,一砸,一滚彻底弄懵了,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死死搂住自己的腰,再也不肯撒手的人:“蓝湛!你……”
话还没说完,魏婴就愣住了。
因为蓝湛,正在哭。
离得那样近,近得魏婴都可以数清蓝湛长长的羽睫上,挂了多少颗泪珠。
蓝湛平时面无表情,对谁都是淡淡然的。可是今晚,他哭了,而且哭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沿着他的面颊滑落,“吧嗒吧嗒”地落在光洁的瓷砖上。
魏婴彻底慌了神:“蓝湛,蓝湛你别哭啊,我说着玩的,你……”
蓝湛不等他说完,又一头扑进他怀里,算是淋漓尽致地哭了一场。
魏婴艰难地像拔萝卜一样把蓝湛从怀里拔了出来:“蓝湛,蓝湛你看着我。别哭了,别哭了,我在这里。”
蓝湛总算是勉强止住了泪意,泪汪汪地看着魏婴。
魏婴看着蓝湛噙着眼泪,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不知怎的忽然就特别想笑,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魏婴温柔地将蓝湛重新搂入怀中,哄道:“乖,不哭了。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能哭啊?”
蓝湛委屈地抽嗒了几下,红着一双眼问道:“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魏婴没好气地抱怨:“还不是怪你,”想了想,今晚好不容易哄好了蓝湛,他可不想前功尽弃,于是拍了拍蓝湛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算了算了,上床睡觉。我都困死了。”
蓝湛点点头,却没有松手,而是双臂顺势用力,竟然轻轻松松地将魏婴拦腰抱起。
“蓝湛!你干嘛!”魏婴假模假样地挣扎了一下。
“别闹。”
月色如水,柔柔地笼在两个紧紧相拥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