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端着一碗粥,坐在蓝湛的病床旁。
真是天道好轮回,之前咳疾发作时蓝湛怎样伺候他的,现在魏婴一样一样都还上了,而且还捎带了利息――不知怎的,蓝湛的口味忽然变了,从前对饮食不大挑剔的人,现在像小孩儿似的挑嘴起来,而且口味极其刁钻――只吃魏婴喂的饭,其他人端来的看都不看一眼,搁在桌上吃灰。
魏婴抱怨道:“蓝湛,你都多大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最近总是在怀疑蓝湛的实际年龄。
蓝湛一本正经地回答:“三岁。”
魏婴向他嘴里喂了一勺吹得刚刚好的糯米粥:“我也觉得是。你也不怕大哥和三哥笑话。”
蓝湛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不管他。”
倒是很符合蓝湛的个性。
蓝湛静静地思索了一会,突然出声问道:“薛洋抓到了吗?”
魏婴蹙眉。
那天晚上,他急匆匆赶到大哥的公寓,到了门口正要往里冲,却被一张笑脸拦住了。
金光瑶笑眯眯地说:“你们年轻人就是能熬夜,这么晚了,阿婴有什么事吗?”
魏婴没心思和他闲聊:“蓝湛在这里?”
金光瑶打了个哈哈:“阿婴这是向我们要阿湛来了,他不是早就被你拐走了吗?”
魏婴心里焦急:“三哥你别挡我。”说着提脚往里冲。
“阿婴。”金光瑶背后,传来蓝涣低沉的声音,“别吵。他刚刚睡下。”
金光瑶收敛笑容,让开了路。
魏婴却止住了脚步。
“大哥,让我看他一眼,”他开口说道,“我明天要出警,你知道情况是怎样的,看他一眼,我才能放心。”
蓝涣叹了口气:“无论你看多少眼,都不会放心的。”也侧身让出一条路,“还是去看看吧。”
明知道拦不住,又何必去拦。
魏婴思忖了片刻,回答道:“没有。被他逃掉了。”
在约定出警的时刻,蓝湛恰好高烧不醒,魏婴和蓝涣简单商量片刻,最后是蓝涣领队去抓捕薛洋。
“晓晨,去了吗?”蓝湛淡淡地说。
“去了。”魏婴迅速扫了他一眼。
蓝湛抿了抿嘴唇:“不是怀疑。”他从来不会怀疑战友的忠诚,尤其是晓晨。
只是,不忍心罢了。
毕竟,他们曾经那样亲密。
魏婴立刻回答:“我知道。”
蓝湛垂下眼眸,久久不语。
蓝湛的恢复力一向惊人,不出一周就彻底痊愈了。
可他刚从床上爬起来,就接到了上峰命令。
言简意骇的四个字:近日出发。
容不得丝毫质疑。
次日,蓝湛和魏婴在公寓前的一处银杏林话别。
云在天地间肆意拉扯,伸展成任意的形状。
魏婴羡慕地看着白白的云,喟叹道:“蓝湛,你知道什么时候的阳光最好看吗?”
蓝湛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说:“太阳没有升起,黑夜没有褪去的时候。”
魏婴摇头:“不是。”
“最美的阳光,停在我遇到你的那个清晨。”魏婴轻轻地笑了,“蓝湛,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这句情话,比魏婴从前惯用的缱绻词句要收敛不少,却直直地跌进了蓝湛的心里。
一时间,酸涩和欢喜似舒缓的浪花,交织着漫上心扉。
那一刻,安静,很安静,
安静得像是时间停滞在了那一瞬间,
安静得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魏婴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一动不动。
微风拂过,无数金黄色的落叶和着风声簌簌落下。蓝湛立在漫天飞舞的银杏叶里,身影修长而清瘦。
他今天穿的随意,只是简简单单的白毛衣和牛仔裤,却看得魏婴移不开眼。
“蓝湛。”他忽然出声。
“嗯。”眼前的人缓缓转身,回眸看向他,“怎么了?”
“我,我都知道了。”魏婴的声音有些发颤。
沉默。
蓝湛微微蹙眉,薄薄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该说什么呢,是劝服,还是解释?
以他们之间的默契,魏婴早就对自己的想法一清二楚,又何需他来无力地解释些什么?
魏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望蓝湛给出一个怎样的回复。
无论是对隐瞒的解释,还是对即将要做的事的叮嘱,都显得那样不合时宜。
他和蓝湛都很清楚这是一条怎样的道路,他们实在太了解彼此了。
他踌躇许久,终究还是开口了。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普普通通的家常话。
“蓝湛,明年秋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去看枫叶,好不好?”
蓝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走到魏婴面前,轻轻将他搂入怀中,动作温柔而坚定。
“魏婴,别怕。”一个清冷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