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说你是我女朋友。”
辞岁脚步一顿,寒风呼啸,刮过脸颊一片生疼,将她从片刻的失神拉回现实。
女…女朋友?
辞岁愣在原地,下意识侧头,却发现他不在身边。
她仓惶回身,见徐蕴辰就站在她几步远的地方。
两人相对而立,冰冷的空气里弥漫沉默和寂静。
明明只有两米远的距离,辞岁却感觉他离她好远好远。
寒风刺骨的夜晚,黑漆漆的天空忽然飘雪,零零星星,像无数精灵落在头发上,身上。
辞岁脑海忽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们会在这雪地里,一起白头。
她被冻得脸僵,想扯出笑容强装镇定。辞岁走到他跟前,面上故作气恼。
“好啊徐蕴辰,你居然拿你姐姐做挡箭牌!”
她是有点生气的。气他用她作理由搪塞别人,又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惹她心悸。
徐蕴辰听到她的话,眉头皱起,平静开口:“不是挡箭牌。”
辞岁怔了怔,此时的他认真严肃地让她心里一阵慌乱。
“更不是姐姐。”
他下半句说完,辞岁垂在腿边的指尖一颤。
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一双明眸含着几分的固执和倔犟。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
“我大你五岁,就是姐姐啊……”
徐蕴辰拧着眉,唇边忽然勾起冷笑,似是在嘲讽她单方面的想法。他看着她的眼神深邃锐利。
“你少在我这占便宜,我说要做你弟弟了?”
“从小到大,我又叫过你一声姐?”
辞岁睁大眼睛,嘴唇动了动,仍在坚持着什么:“可这是事实,你……”
“狗屁事实。”
徐蕴辰不耐地打断她,语气生硬强势:“我没把你当姐姐,我也不是你弟弟。”
“这才是事实。”
他声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句敲打在辞岁心上。
辞岁瞳孔闪烁,嘴唇微张,不知如何回话。
其实徐蕴辰说的没错。
如果不是在同一个院里长大,他们不过也就是相差五岁的一对普通男女罢了。
如果不是从小就认识,他们或许只是茫茫人海之间互不相干的陌生人。至于会有什么发展,这有千万种可能。
辞岁默不作声,记忆里很多片段恍惚闪过。
他每天接送她上下学。
他为了自己和同学起争执。
他骗她不要谈恋爱。
他寄来的一封封信件。
在最难过的时候想要给她打电话。
不顾一切来给她过生日。
这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我喜欢你。”
徐蕴辰声音很轻:“面对这个事实很难吗。”
喜欢。
他第一次对她说喜欢。
不是小时候和她撒娇说的喜欢。
也不是把她当作姐姐的那种喜欢。
辞岁呼吸一滞,攥着冻得没有什么知觉的手指,眼睫微颤。她缓缓摇头,声线颤抖:“我…怕你误会…”
她声音愈来愈小:“把习惯当成了…”
“辞岁。”
胳膊忽然被他握住,用了些力道,隔着厚外套辞岁隐隐有些痛感,他极少叫她的全名。
“究竟是你在逃避还是我分不清楚?”
“我不是小孩子了。”
辞岁身子一僵,胸腔闷的厉害,一种窒息感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她闭了闭眼,口腔里漫开丝丝苦涩。
她一直沉默着。与其说是不想说,其实是说不出来。她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不敢去相信和承认。
直到胳膊上的力道逐渐变小,支撑她身体的那双手慢慢松开,辞岁一时感觉她快站不住脚。她吸了吸鼻子,抬眼。
目光撞进他黯淡无光的眼睛,长睫挂着星点雪花。
徐蕴辰声音沙哑,压抑且克制:“我一直都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有多爱你。
辞岁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寝室里有暖气,可她还是觉得很冷,裹紧了棉被蜷缩着身子。
目光空洞地聚在一个点上,黑漆漆的,好像一个无底洞。
眼前好像浮现了两个小时前。徐蕴辰放开了她,转身离开,留下雪地里的一路的脚印。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在橘黄路灯下的身影越来越小。
辞岁当时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去抱抱他。
他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她心里并没荒诞和滑稽之感,好像是有几分欢喜的。
欢喜什么呢。
第二天辞岁睁眼时,习惯性地拿手机。
有一条新短信。
徐蕴辰:回去了,照顾好身体。
关掉手机,辞岁重新闭上眼,缩回被子里。
心里喃喃:你也是。
*
辞岁大四毕业,考上了家乡本省大学的在职研究生,找到了工作,开始半工半读。
回家那天,辞家父母来接她。
家里新买了车,辞父特意开着新车来。
辞岁靠着车窗,耳边是妈妈一贯的唠叨和嘘寒问暖。看着窗外掠过的市景,在想要怎么面对徐蕴辰。
又是半年未见,应该又窜个子了吧。
徐蕴辰步入高三,课程繁重,周六还要再上一天课。
辞岁工作还在实习期,早出晚归,周六周日还要去学校上课。
两人作息时间不同,出门回家纷纷错开,一个月下来,碰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遇到时,辞岁赶着上班,也是匆匆和他打个招呼。
辞岁想,这样也好。
他正是高三冲刺的阶段,少见些面,免得扰他心绪。
两家住的是对门,辞岁的房间正好对着是徐蕴辰的房间。
她经常工作到深夜,时而抬头作片刻休息,能看见对面的房间依旧亮着灯。窗户上投着少年埋头奋笔疾书的身影。
高三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她写到多晚,对面的房间就亮到多晚,如同和她并肩作战的战友。
辞岁揉着酸疼的眼角,垂头,忽然笑了,酸涩又无奈。
看样子,他应该很早就分清楚了。
*
一个月的实习期结束,拿到了实习工资,再加上上学时攒的一些钱,辞岁打算搬离家,在外租房子住。
因为她上班的新闻社和学校离家有些远,在路上总是很麻烦很花时间。一个人住,工作也比较方便些。
她和父母商量了一下,辞父托朋友看好了一处小区的单人公寓,不舍得女儿花钱,他执意出钱给辞岁置办了些家具。
周六她下课回来时,收拾行李,辞父开车送她过去。
她的东西一向不多,拿点经常穿的衣服和工作学习用的文件书籍就可以了。
辞父去开车,辞岁拖着行李走到大院门口。
门前很多小孩在玩闹,嘻嘻笑笑你追我赶。
辞岁看着他们,渐渐出神。
一道略显尖锐的自行车刹车声响起,辞岁愣怔,转过头。
刚下课回家的徐蕴辰俯身握着车把,踩着踏板,一脚撑地。逆着身后柔和的落日残影,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辞岁稍怔,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而笑了笑,轻声:“回来啦。”
他目光落在她旁边的行李箱上,沉声问:“要去哪?”
“嗯……”辞岁垂下眼,“我要搬出去住了。”
徐蕴辰一时无言,抬眼看她:“还回来吗?”
辞岁点头,答道:“周末会回来和爸妈住的。”
他似乎不打算进去了,又问:“搬去哪了?”
辞岁报给他一个小区名,还想说点什么时,辞父已经把车开到不远处,喊她上车了。
辞岁扭头应着,心口感到有点闷,小声开口:“我要走了。”
“嗯。”
辞岁抿了抿唇,拖着箱子往车子那走。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回头。
徐蕴辰还踩着单车在原地,看着她。
明明周末还会回来的,大学也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可她从没有像这一刻感到这么舍不得。
就这么离开了和他一起度过了快二十年时光的地方。
辞岁攥着拉杆的手紧了紧,她突然想笑,笑自己傻。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为什么要回头。
她脚步一动,想走。
徐蕴辰叫了她一声:“岁岁。”
“嗯?”
辞岁发现她竟有点期待。
她侧头,只见他唇边勾起笑,像以前一样的,声音哑而低柔的叮嘱:“一个人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