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夜过后，娘娘便越发不爱说话，只枯坐发呆，​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过了几日，同飞升的小仙娥青霁来找我，想邀我休沐时一同下界游玩。

我心里记挂着娘娘的身体，便含糊其辞，没有立即答应。

没曾想日间用膳的时候，娘娘倒问起了青霁。

我照着娘娘的问话一一答了。

娘娘猜到青霁来找我的原因，便允了我半天假。

娘娘说，她反正就呆在临渊阁，哪也去不了，左右出不了什么事情。

而且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应该像我这样，终日里待在这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房中，伺候着一个将死之人。

应当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笑笑。

可是，娘娘瞧着，不也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吗？

等第二日，我从凡界回来时，娘娘还午休着没有醒，窗户大大开着，刺眼的阳光就照在云被上，娘娘侧着身子，睡得无知无觉。

晚间消食过后，娘娘难得向我问起了凡界的事情。

我便叽叽喳喳说了好大一通，恨不得将我在凡界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全讲给娘娘听。

说到兴奋之处，我手脚并用，夸夸其谈。娘娘撑着手臂，用手托着腮帮，很是捧场地听着。

等我说完，已过去半个时辰了。

娘娘笑意淡淡的看着我，招我过去，给我倒了杯茶，我口里正冒烟呢，没有多想，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就灌了下去。

等我反应过来，急急慌慌地跪下向娘娘请罪。

娘娘没说什么，只是让我起来。

我这个关键时刻就犯抽的脑子真是太烦人了。

“烟萝，你是说和鄂君子晳接受了那个撑船人的求爱？”娘娘问道。

“回禀娘娘，是的。”我斟酌了一会，才接着说了下去，我不知道娘娘对人间说书人的故事这么有兴趣，到底是好是坏。

“可是，他们不同为男子吗？”

“情爱之事，只分爱与不爱，哪里管什么男女呢？”

“汉哀帝为董贤断袖，不惧流言。”

“更何甚还有宋孝武帝，喜欢其母亲与妹妹，无惧天下，虽然是个暴君”

“娘娘，爱情，从来便只求一心的，顾虑太多，反而得不偿失。”我看了看娘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些话。

“烟萝书读得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也晓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

娘娘只沉默着，目光悠远，神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不一会，微风吹过，夜里微凉的月光顺着窗户爬了进来。

娘娘在看到那明晃晃的月光时，身子一怔，呢喃了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眼神空茫，无处安放。

过了很久很久，娘娘问我“烟萝，你会抚琴吗？”

我摇摇头，想起娘娘时常望着那把放在角落的箜篌出神，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眉眼弯弯。

娘娘让我将它搬了过来，顺势坐在了地上，试了两个音，便弹奏了起来，彼时我不懂音律，不晓得娘娘弹的是什么。

只觉得原本说书人弹奏得热烈奔放，深挚缠绵的曲子，到了娘娘这却呜呜咽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后来我再没有听到这样子的《凤求凰》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与陛下在临渊台夜谈，陛下弹奏了一次，竟也和娘娘弹奏得一样，心绪郁结，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