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荧草

　　唐玖看着一地残渣，久久不能回神。

　　白衣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蹭唐玖的手，唐玖顺势抚摸着它软软的毛发。

　　喃喃道。

唐玖白衣啊，你看这荧草像不像我呢，无论生前多么惊世骇俗，死时也不过转眼，便也香消玉殒唯留残破的尸骸。

　　白衣不通人语，但也感觉得到唐玖情绪的低落，只能蹭着她的手掌，两只小爪子也扒拉在唐玖手上。

　　就在这时，重华从唐玖脸上滑下，顺着手臂一路蜿蜒，最终来到花盆中心，那里原本种着荧草。

　　重华一直在原地打转，这是它想要灵液时的标志性动作。

唐玖让我给滴一滴灵液进去？

唐玖猜测，看着重华问到。

　　回答唐玖的是重华更加迅速的动作，相处了这么久，唐玖大概还是知道重华想表达的含义的。

　　当即分出一滴灵液，滴入花盆中的小凹槽，马上便消失不见了。

　　唐玖怀抱着目前唯一救活荧草的希望，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大概半刻钟过去了，土壤中传出了一阵细微的莎莎声，就是这小小的声音，却标志着一个生命的重现。

　　这个生命的重要性，使得唐玖内心不免有些雀跃与激动。她趴在窗台，全神贯注，眼睛死死的盯着花盆中央，等待着荧草伸出嫩芽。

　　荧草好像也感受到了唐玖急切的心情，不过一会儿，充满生机的翠绿色芽孢出土了，月华更是为它镀上了一层银缕，更添一丝朦胧感。

　　眼前碧绿与银霜相交织，这大概是唐玖重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东西了。唐玖心中，就连当初地珍坊中的寒冰凤簪都不及它半分。

　　这是生命的绽放，它所承载的韵意远超其表面的风采，又岂是凡物所能比拟的！

　　荧草自死寂而来，踏破生死，以枯叶为辅，以灵液为介，窃以月华镀我衣裳，生生死死，皆不能断我前行之途，生如蒲草，也当坚韧如丝！

　　唐玖的眼睛早已不再聚焦，她的神魂也不再安心于浮世。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昏暗，天地失色。

　　唐玖一路走着，强压心中胆怯。渐渐的，暗沉之色变得灰白，再之后便已出现在一片草地上，脚边是一条小河沟，蜿蜒穿梭在一望无际的青草之中。

　　唐玖逆着水流往上，在这小河沟旁一踩一个脚印，鞋子也逐渐被润湿了。突然，河沟里出现了一条小狗，身体十分透明，不像实体，很快便被水流冲走了。

　　唐玖撇了一眼，莫名有些奇怪的感觉，但到底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便也没多搭理，继续向前。

　　渐渐的，河流带走的虚体越来越多，万物皆有，也碰到不少想要逆流而上的人修，但结果都是在唐玖面眼前被冲走了，无一幸免。

　　唐玖突然一顿，不对！不对的地方，这里没有声音，一点都没有！没有流水的泠泠声，没有犬吠，没有呼救，甚至，没有她的脚步声……

　　猛的一回头，脚印不再，来时的昏暗小道也没了，四面八方都是绿色草地和小河。

　　唐玖往回走，看着脚边的小河，越走越快，换个方向继续，最后甚至都狂奔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唐玖已经体力透支，倒在地上，鼻翼间满是青草的芳香。

　　但这不对！完全不对！

　　这么久了，无论她变换多少个方向，无论她跑的多快……都在这里！都在这里！

　　没有变过，脚边依旧是河沟，看似逆着水流，其实她一直是顺着的，她看到的所以的虚体都是被冲到前面去！

　　水是倒着流的，她不能往回跑。

　　水势逆流，来此皆不能回头，这里是，黄泉！

　　唐玖眼睛慢慢睁大，想站起来，却仿佛被万斤巨石压住，无论怎么挣扎就是不能离开地面。

　　她鞋子全湿浸水了，慢慢的，就是裙角，腰带，衣襟，最后到发梢。

　　唐玖落水了，她很确定她没动，是黄泉，黄泉移过来了，将她漫入黄泉水。

　　她开始挣扎着划动四肢，像她之前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她现在也成为了那些不自量力中的一员。

　　脑袋一起一伏，却还是没有水流声，但尖厉的呼救声却刺激着她的耳膜。她没心情去倾听他们的感人事迹，绝望的诉求和毫无用处的嘶吼，只专心的游着，仿佛这样就能回到岸上一样。

　　听说专心做一件事，周围的一切都能被忽略，唐玖现在好像就是这样，周围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还完全消失了。

　　宽阔的河流与其他魂体也慢慢缩小，最后她眼中所及只有她这一方小区域，只有她一个人在其中沉浮着。

　　唐玖仿佛没有疲惫，力气也用之不竭，一直划一直划，突然，她的头仿佛被人踹了一脚，眼前一黑，瞬间扎进水中，四肢一乱，整个人立刻便被流水带走。

　　再睁开眼时，唐玖已经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了，跟她一起的还有很多，他们全都呆愣的站着，她也渐渐的站了起来，眼神与其他人别无二致。

　　后来，有官差让他们排好队，驱使着她们过桥，那桥很长很长，正中央有一位老婆婆，给每一个人都递上一碗汤。

　　很快轮到唐玖，看着递过来的碗，里面的液体泛着蓝紫色的光晕，十分惑人，便好奇的问到。

唐玖阿婆，这是什么啊？这么好看。

　　老婆婆抬头看着唐玖，笑的眼睛都没了，一脸慈祥。

孟婆这个呀，他们都叫孟婆汤，因为老婆子叫孟婆，小姑娘快喝了吧，喝了就可以转世了。

唐玖转世？我死了吗？

孟婆哈哈哈，当然了小姑娘，来我这的都是命绝之人啊。

　　唐玖皱眉努力回想，仿佛脑袋罢工一般，卡顿，想了很久，突然脑袋里，出现她在道陨之地的死亡片段。

唐玖哦，对，我死了。

　　唐玖接过孟婆汤，莫名对它有些抵触，只见那碗中色彩更加纷呈，而她的思维也越来越迟钝。

　　仿佛有根线在扯着她的脑袋，一想事情就一抽一抽的疼，耳边也有种声音在蛊惑着她。

“快喝吧，喝了吧，喝了你就不疼了，喝了它……”

　　这声音很大，很清晰，还有什么呢，还有谁在说话？他在说什么？

　　越想越疼，但唐玖又觉得那声音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便又强迫着自己去想。

　　汤碗落地，唐玖蜷缩在地上，双手死命按压着脑袋，仿佛这样疼痛就会减轻一点。

　　那微弱的声音好像在重复，重复什么？

　　那声音清晰一分，唐玖也就更疼一寸，渐渐的，粗喘声合着细碎的呻吟，也从唐玖口中溢出。

　　什么？他是谁？他在说什么？

“ 小玖，小玖……”

　　小玖，他好像在叫小玖。

　　可是……小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