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果6.毕竟，传说只是传说

国度的版图越大，泥土下的亡灵越多，结出的苹果也越多。他们，或者它们，都是每一场战役中，活着离开，却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故土家园的兵士

神通广大的红帽女巫，无所不能的魔法，随着时间的流逝与墙内的静止，渐渐在国度里销声匿迹，稀薄如空气，所谓女巫的魔法，只能用来逗一逗哭闹的孩子，不能让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俯首称臣，不能将整个宇宙归为己有，只会让人沉迷在不切实际的想法跟行为里。权力与实力，胜者王败者寇，才是王道

墙里的人永远这样要求自己，也要求墙外的人遵从，以及牺牲

墙外的人，反抗是罪，逃避是罪，为了国度的“平安”，哪怕最终变成泥土的一点养分，也是光荣

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国度里的人抹着眼泪送走至亲至爱，碎着心领回一副或几副骸骨，以及不太多的抚恤金和一张薄薄的表彰书

生离之后，便是死别。一个生物的精神所能承受的最大底线，也不过如此。他们把骸骨埋在土下，埋在离他们的家最近的地方，在上头种上苹果树

那个被埋没许久，甚至被当成一个笑话来讲的传说是这样的————当谁在这片土地上种出一个白色的苹果时，红帽女巫就会出现，她会满足你一个愿望，任何愿望都可以，哪怕你要把宇宙收入囊中

红帽女巫是随着这个国度的诞生而出现的人物，她只存在于如今还活着的任何一个人的想象里，谁都没有见过这个神一样的人物，只晓得她与开国之君定下的“寻名”之约，找到名字的王子才有资格继承王位，有了这样的王子，国度才能存活下去

纵然是这样，近乎诅咒的约定，当它变成一个延续了千百年的习惯时，曾经的神秘与庄严，也变成了蒙上灰尘的寻常摆设，人们渐渐不再关注王子们能不能找到名字。因为每一代继承人都很顺利的诞生，这个国度从来没有出现因为违背女巫的规矩而有覆灭之险的迹象

也许，红帽女巫根本只是祖先们捏造出来安抚大众的精神偶像，王子们找到名字也只是个走走过场的仪式，找不找得到自己的名字，不是关键，关键是有没有讨到亲爹的欢心

毕竟，传说只是传说，墙内的世界，谁当国王又有什么要紧，大家只关心下一场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但，白苹果的传说，却被不再相信红帽女巫以及魔法的公民们当成了一个寄托希望的仪式

如果可以，请长出一个白色的苹果吧！———他们在埋葬亲人的时候，总会暗暗许下这个愿望，怀着一丝丝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侥幸。绝望的人就是这样，从任何地方抓救命稻草，哪怕那救命稻只是个笑话

每个人都怀着对红帽女巫的否认，又怀着对白色苹果的期待，矛盾的生活下来，十年，百年，国度里，苹果树是不尽的思念，还有一直不曾实现的愿望

没有谁种出了白色的苹果，只有红色，血一样的红色苹果，它们吸取的养分，是一世的悲哀，无法抹平的伤痛，以及生死两隔的遗憾

没有人肯食用这样的苹果，他们破土而出的地方，躺着自己最亲的人。如果有人种出白苹果，如果红帽女巫真的出现，他们要求的愿望会是什么呢？一定会是让自己的亲人复活吧，平凡的人，愿望也平凡

但，白色苹果只是传说，不过红色苹果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每年的这几天被叫做“回归之日”的仲夏之夜里那些土里的亡灵会以这荧光般美丽的状态浮现在苹果树上，看一看久别的父母或者妻儿。被埋在公墓里的没有亲人的孤魂们，也会在这个充满期待与惦记的日子里看看就阔别已久的故土

回归之日只有三天，这些不会讲话的荧光，圆满了等待，而且它们用短暂的时光证明了一件事———在不相信魔法的今天，无数人却又不断在制造着魔法

破晓时的白光在远方露出细细的一丝，苹果树上的荧光黯淡了下去

这个国度又一次苏醒在暑气微温的早晨，一切又归于平静与平常，该工作的要工作，该上学的要上学，该打仗的要继续打仗。昨夜的流光飞舞，只是一个一年一次的梦境，再醒来时，蒸发于女人没干的眼泪，或者孩子喊着爸爸的梦呓中，留下的只是苹果树叶子，唰唰摇动的声音

金亮的阳光从云层中刺出来，兔姑姑揉了揉眼睛：“红帽女巫的日志上说：白色苹果只长在“不能之土’”

兔子就是有这般好处，哪怕通宵不睡，也看不出眼睛充血。他们的确是兔子，可它们不是普通的兔子，它们的祖辈是红帽女巫身边的看守，替她看守她的书柜，那里放着她的日志。兔子看守们是有文化的，能识字，出于无聊和好奇，多少偷看了一些日志里的内容，也多少讲给了自己的同类听

然，时光荏苒，当红帽女巫变成了传说，当兔子祖先长眠天国，身为后辈，她竟也跟那些人一样，不再相信女巫，也不相信白苹果。她认定自己只是一只务实的兔子，没有神力，也没有太多梦想，只想着如何在这个国度平淡安逸的生活，然后老去，死去

所以，当兔姑父整天抱着书本同她谈各种稀奇的梦想时，她唯一的感觉是可笑，至于兔姑父偷偷研究魔法，这是冒天下之大不违的事，她绝不姑息，当年她让他选，要么做一只跟自己一样安分守己的兔子，要么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