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茹音
「2」
她赶着凌晨的快车前往南广。
南广与台南的直达快车必须跨越无法缩短的半小时。而火车是沿着海边行驶的,她似乎能够闻到海边咸而潮湿的风透过玻璃窗散发出的味道。
她倚靠在车窗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逐渐飞速地从眼前流逝了过去,一边重新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注视着那个号码上的用户名。
黎喑。
她注视着那个电话上的名字许久,伸出手指触摸了一下那个熟悉的笔划,就像母亲伸手触碰了一下怀中的婴儿的脸。
她触摸着良久,手指下滑,给备注为“黎云山”的人打了一个电话。
当电话响起的时候,她又重新听见了那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茹音?”
“云山,阿喑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沉默了一下,仿佛在烟缸里磕了磕未燃尽的烟蒂,之后他呼出了一口气。
“是吗?那孩子回来了。”
“你不想见见那孩子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孩子想见我吗?十年里,每一次他回国,想见的人始终都是你而已。”
“云山,你是他的父亲。”
“这不重要,父亲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云山,你还是不敢面对那孩子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对着空中呼出了一口烟,又或者只是深深地叹息。
“是。”
“云山,可我不是他的母亲。”
“我知道,茹音,可你爱那个孩子胜过我。”
白茹音握着手机,她倚靠着窗,感到阳光正在迎面而来,而她正在一寸寸地进入南广的白昼,正如十年来的每一次的奔赴与归途。
她素来知道,即便那个孩子在最遥远的地方发出某一声呼唤,她知道她都会前往,无论山高水远,路长无涯。
她时常明白,命运的羁绊总是脆弱而浅淡的。人们匆匆的前来,匆匆地擦肩而过,又背离而去,谁也无法抵挡别离与疏远的结局。
然而人对一切羁绊存在的期盼总是贪婪。
也许对那孩子,她便总是心存着那样贪婪的期待,她不明白这是否是自己的欲望,亦或是一种爱。
人对于爱的定义总是这样的模糊。
她笑了起来。
“云山,还记得十年前我没做成的事吗?”
“茹音,十年后也不可能做成,那孩子从来都不适合舞台。”
“那只是你不想让他登上舞台而已。”
“茹音,我知道十年前的你想要什么,十年后的你也就会要什么,这是你的抱负,但那孩子不可能给你你想要的。”
白茹音笑了,她的脸上忽然带上了一点尖刻的微笑。随后她望向了窗外遥远的景色。此刻火车开始加速,正在背离身后的台南,列车尽头的远方,朝阳已从渺远处喷薄出了耀目的鲜红,她知道她正在朝那个方向奔赴。
“云山,与其说是“抱负”,在我眼里,不如再换个词,那就是野心。可是十年前的我们和十年后的我们,除了野心,都一无所有。”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着,许久也笑了,一如十年前第一次听见她说出那想法时那样,白茹音甚至能想象出他微笑时嘴角细微的习惯。
“茹音,那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