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放弃

前前后后算起来，这是蓝浔第五次来到莲花坞。

她动了动跪得生疼的膝盖，难过地发现好像每一次来都没好事发生。

各大世家在议事厅谈论事务，按照她现在‘乱党’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眼角瞥过一截卷云纹的衣袍，蓝浔下意识地端正了跪姿，微微低着头，努力做出几分可怜的模样。

奈何蓝启仁目不斜视，像是没看见她这个人一样，一脚踏入了客房。

她泄气地往后一坐，垫在后脚跟上。

蓝景仪静姝前辈，先生看起来似乎还是很生气，要不您先回去吧？

蓝浔摆摆手。

蓝浔（字静姝）你不了解叔父，我要是就这么走了才是要出大事。

蓝景仪那...

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下定决心般视死如归道：

蓝景仪我去帮您说几句好话。

蓝浔（字静姝）得了，你就甭掺和了，这事儿我有经验。

她打起精神再次跪直，出声赶着人。

蓝浔（字静姝）跪到桥头自然直，叔父疼着我呢，你帮我注意着点薛洋就行。

蓝景仪...那好吧。

这一跪，就跪到了月上梢头。

屋内依旧灯火通明，蓝启仁坐在桌前，笔挺的剪影落在窗纸上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蓝浔不由地有些落寞。

蓝浔（字静姝）从小到大，我就没让您少操心，阿爹不怎么管我们，是您为师为父，对我们数十年如一日的教导和爱护。

蓝浔（字静姝）我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蓝浔（字静姝）您要是生气，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别憋在心里伤了自己的身体。

蓝浔（字静姝）往后我不在家，您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低着头絮絮叨叨地叮嘱，蓝启仁却突然开了门，她惊讶地抬头。

蓝浔（字静姝）叔父...

蓝启仁别叫我叔父！

蓝启仁黑着脸，眼中是触目惊心的怒意。

蓝启仁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要回蓝家？！

他看出来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一番话情深意切，却丝毫没有悔过之心。

这是要为了薛洋，弃了蓝家。

蓝浔（字静姝）...静姝不孝。

蓝启仁好啊，真是好啊！

他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手指着她怒不可遏。

蓝启仁一个两个的主意大了，都不将蓝氏放在心上！

蓝启仁说扔就扔，你们对得起曦臣，对得起我，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吗？！

蓝浔（字静姝）我没有！

蓝浔软下声音，带了些许哀求。

蓝浔（字静姝）我若姓蓝，才会牵连了蓝家。

蓝启仁那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护着他们！

她沉默片刻，才道:

蓝浔（字静姝）因为私心大过原则。

蓝浔（字静姝）自小我就留不下阿娘，长大了护不住阿爹，护不住阿离，护不住温情。

蓝浔（字静姝）我本可以护住魏无羡，也可以不用‘死’，可因为我姓蓝，所以选择了那般惨烈的代价。

蓝浔（字静姝）叔父，无论他们是所谓的正道还是邪道，都不曾伤我害我，在我的眼里只是朋友。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抬起头看着蓝启仁，目光一如往日的清澈坚定，绝对不是奸邪之人能有的心性。

蓝启仁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生气，他闭了闭眸，忽而便泄了满腔的怒意。

蓝启仁你走吧。

蓝浔（字静姝）叔父...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疲惫地向着房内走去，直至跨入了房门才顿下脚步。

蓝启仁你姓蓝，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蓝浔看着他的背影一怔，半响，轻轻抿开唇角。

蓝浔（字静姝）谢谢您。

这一放松，膝盖的酸痛便有些难以忍受。

她缓慢地扶着地面站起身，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去房间涂些药酒。

莲花坞多长亭，她的房间与江澄离的近，正好与客房在两个方向，回去的路上还得经过江家祠堂。

那些争吵便顺着晚间的清风送入耳中。

江澄不可能，你胡说！

温宁我没有胡说！你真以为那是什么抱山散人的隐居之地吗？那只不过是夷陵的一座荒山！

温宁你的金丹根本就没有被修复！是我的姐姐温情——岐山温氏最好的医师，她把魏公子的金丹剖出来，换给了你。

蓝浔（字静姝）

江澄不可能，不可能...

江澄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他看起来十分不好，束发散乱，赤红着双目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困兽做着无谓的挣扎。

蓝浔快步上前，扶住他后退的身形，担忧地唤道：

蓝浔（字静姝）江澄。

江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黑黢黢的目光携着几点晶莹的泪花唰的就看向了她，没有欢喜，没有包容，只有赤-裸的怀疑刺得蓝浔心口一疼，下意识地就放了手。

蓝浔（字静姝）我...我只是猜到他没了金丹，不知道他...

江澄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紧绷的情绪到了这一刻终于触发了临界点。

江澄瞒着我好玩吗？把我当傻子耍有趣吗？！

江澄蓝静姝，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蓝浔被吼得手足无措，嗫嚅着嘴唇无法反驳。

江澄身形微晃，悲痛下，理智彻底消失殆尽。

江澄十三年前你就选了魏无羡，十三年后又选了薛洋，那我呢？你究竟把我江澄当成什么了？！

江澄是了，我不过是个可以随意舍弃的人，又怎么会让你多费心思，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蓝浔（字静姝）不是的！

蓝浔鼻尖一酸，红了眼眶。

蓝浔（字静姝）江澄你先冷静一点。

江澄冷静？你要我如何冷静？！你不是一向巧言善辩吗？你解释啊！怎么不解释？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心虚了？！

蓝湛（字忘机）江晚吟你慎言！

蓝忘机抱着昏迷的魏无羡，偏过头神色冰冷，避尘在他手中嗡嗡作响。

蓝浔眼中水汽氤氲，阖了眸将它逼回。

蓝浔（字静姝）阿湛，你先带魏无羡离开。

他拉下脸，强硬道：

蓝湛（字忘机）你跟我们一起走。

蓝浔（字静姝）听话。

蓝忘机闭嘴不言，终是无奈妥了协，他警告地看向江澄。

蓝湛（字忘机）如果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蓝浔（字静姝）他不会的。

待得几人离去，蓝浔略显狼狈地垂下头，眼角湿润。

蓝浔（字静姝）江澄，我从未想过要抛下你。

江澄可你就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他嘴角勾起凉薄的讽意，尖锐的目光像是一把倒钩，血淋淋地往心口戳着窟窿。

江澄你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从来不问别人要不要。

江澄如果这么多年的荣誉和光环皆系于他一人，那我又算什么？我的存在，我的坚持与纠结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江澄你们都说这颗金丹是他的，那我的金丹呢？又在哪里？

他踉跄几步，满腹悲凉。

江澄你走吧。

心脏骤然一缩，像是被人紧紧攥着无法呼吸。蓝浔哽咽出声，水汽凝聚成泪珠滚落面颊。

蓝浔（字静姝）你不要我了吗？

江澄定定看着她，泪水模糊了视线，蓝浔看不清他的神色，这才发现，一直以来，好像都是江澄在迁就她。

江澄是你先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