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心

东昭国安顺四十三年，安顺帝驾崩，举国同悲。

因先帝在位时并未设立太子之位，故根据先帝遗诏，由年纪最小的晋王即位，拟于次年改号为“承武”。

新帝即位，年纪虽小，野心却不小。 即位之初，便派兵西征西玥，南讨南渊，北伐北凛，顿时战火四起，民不聊生，却使东昭国一跃成为四国之首，受万国朝拜，强盛一时。

自此江山易主，时代更替。

蜀中的一方桃源之地，鲜血染红了烂漫盛开的玉兰花，苍翠的山头在一片火光中付之一炬，血色与火光猩红了少女的眼……

少女狼狈地匍匐在地，天蓝的衣衫已经被血色染成了紫黑色，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唯有眼睛清晰地印下了这一片惨状，心口血气翻涌，一时间五内俱焚，泪水裹着血水顺脸划下，无声无息，却痛彻心扉。

悲怆之际，有一人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来人只是驻足片刻，并未杀她却也并不打算救她，正欲移步离去。

谁想本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竟还有力气拉住了来人的衣摆。

少女并没有其它动作，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的无意之举了。

来人为之一顿，却也还没有要救她的意思，随即便只听“呛”的一声轻响，长剑出鞘之声，裹狭着风声尖啸着向少女砍去……

暮霜猛地从床上坐起，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跳如鹿撞，久久不平。

环顾四周，并非梦中之景，这才松了一口气，手不自觉地握住了一旁的一把黑柄红鞘的长剑。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午夜梦回，日日夜夜被这梦魇缠绕，然而醒来一切都是虚妄，悲伤的情绪在无限蔓延，心口的痛也是真实的强烈。

她不懂自己的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那样的场景出现在她梦里，却不存在在她的记忆中。

暮霜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暮霜早就听府里的小厮丫头们说过，她是在霜降傍晚那天被小姐捡回来的，身上已经被血水染了个遍，手中却死死地握着一把黑柄红鞘的剑，不知是死是活。

岳府老爷不是官家人，知道女儿从外面捡回来一个浑身浴血又来历不明的丫头，担心会带来什么祸事，本不想插手。

拗不过女儿是个菩萨心肠，也便作罢，随她去了。

虽说岳老爷勉为其难答应了救治，但救不救得活谁心里也没底。

偏生暮霜福气大，在府中躺了大半个月竟给救回来了！

谁想她醒来时前尘往事竟忘了个干净，全然不知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此时大慈大悲的小姐又来济世救人了。

岳心往事如烟，忘了也罢，权当是新生，既是在霜降傍晚捡到了你，就叫你暮霜可好？

暮霜躺在床上，眼神空洞而迷茫，喃喃一句。

暮霜暮霜？

岳心狡黠一笑。

岳心你无处可去，就在此处住下吧。我救了你，可要想着报恩哦~

暮霜抿着唇，脸上毫无血色，茫然地点点头。

思忖之际，暮霜房门被叩响。

淳儿暮霜姑娘，你起了吗？

听到熟悉的少女清脆嗓音，暮霜这才整理好思绪，翻身下床开门。

暮霜就起了，淳儿姑娘，有何事？

淳儿闻言，低低笑了两声。

淳儿姑娘怕是睡糊涂了，忘了今儿是小姐去济仁医馆请脉的日子，正唤你过去呢。

被梦里虚虚实实的场景惊得三魂没了七魄，暮霜倒真是忘了还有这事儿了。

一拍脑门儿，三下五除二打理干净，背了剑，便急急出了门。

暮霜小姐怕是要等急了，我先去了。

说着，暮霜飞也似的跑走了。只听得淳儿在身后银铃儿似的笑声渐行渐远~

果不其然，等暮霜赶到时，马车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岳心挑了轿帘，看着火急火燎由远而近的暮霜，掩唇一笑。

岳心暮霜姑娘如今架子竟比小姐还大了~

暮霜闻言，自知是小姐打趣，当即做男人之姿，单膝跪地，微微弯腰，身体毕恭毕敬，脸上确是一派笑意。

暮霜婢子来迟，请小姐责罚！

岳心看此情此景，笑意更盛了。

岳心不闹了，暮霜小姐，快上来，再迟了，济仁医馆可要关门了。

暮霜小姐可莫要拿我取笑了。

济仁医馆倒是开得奇妙，辰时开午时歇，还偏偏开在远离繁华街市的僻静之处，非遇急症绝不上门就诊，无论王公贵族皆过时不候。

但偏生这医馆有位老神医，妙手回春，可治顽疾，故而即使要求刁钻，闻名而来的依旧络绎不绝。

然而四年前这老神医突然去世，引人叹息，能救世人却救不了自己。

医馆也因此闭馆三年。

老神医还有个又黑又矮又瘦的儿子，得其父亲真传，也算小有名气的小神医，如今老神医去了，医馆自然是留于他了。

一年前小神医才重新开馆，门前人满依旧。

不过依旧保持着老神医的传统，辰时开午时歇。

岳心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的体弱多病，需时时来这请脉配药，身子也调养过来不少，她吃惯了这里配的药，其他医馆的药都不中用。

待暮霜与岳心来到医馆门口时，果不其然已经聚了一条长龙了，附近十里八村的老人小孩都跑来排着，真是不小的排场。

暮霜扶额，没想到迟了一会儿子就是如此排面了。

岳心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兴致勃勃拉着暮霜三两步蹿到人满为患的街市上了，饶有兴致的转来转去。

岳心在家都闷了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找个时间出来透透气，就不要在那里干等着了。

暮霜倒有些急了。

暮霜小姐，你别到处乱跑呀，等下医馆人越来越多了。

岳心回眸粲然一笑，脚步也没停。

岳心怕什么，等会儿随便去个医馆拿点药就行了。

岳心是个真真儿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人挑不出一点错，不过那都是还在府中时。一出府，她就像个欢脱的兔子，不谙世事，看什么都很有兴趣。

暮霜脑子里蹦出一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用来形容岳心最适合不过了。

突然暮霜注意到有两个人影在向她们靠近，虽然装得若无其事，意图确实很明显。

她一只手不自觉握住了背上的剑。

握了握岳心的手，将她拉住，语气严肃。

暮霜小姐，别离开我身边，我发现有人在跟着我们。

岳心闻言也紧张地握住暮霜的手。

岳心怎么回事儿呀？我们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呀。

暮霜没有回话，小心地警惕四周，街市上鱼龙混杂，不知对方有多少人混在这里。

果不其然，刚才还蠢蠢欲动的两个人影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岳心已经紧张得手心的出汗了，暮霜也不敢有片刻放松。

暮霜脑中的记忆消失了，身体的记忆却没消失。

暮霜身边一直带着那把黑柄红鞘的长剑，且会武功。

在岳府养好伤后，岳老爷忧心暮霜并非寻常人，几次三番想将暮霜送走，都被岳心拦了下来，最后也就作罢，留暮霜在岳心身边做贴身护卫。

暮霜也一直尽心尽责，没有半分怠慢，岳老爷也就随她去了。

一路牵着岳心穿过喧闹的人群才松开握着剑的手。

暮霜小姐，这里有危险，我们得赶紧回府。

岳心见暮霜眉头紧锁，也有些害怕，缓缓地点了点头。

暮霜将岳心带回医馆，没想到医馆却已经闭门了。

这倒是稀奇事，济仁医馆居然提前闭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