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凡女夙谧（5）

　　“谧儿，谧儿……”

　　恍恍惚惚之间，我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谧儿？不，不对，我不叫谧儿，我是，我是……我是谁呢？

　　一瞬间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的，一片十里桃林之中，提着酒壶的白衣男子的面孔却渐渐清晰，他和一个拿着一把扇子的白衣女子站在一起，伸出一只手来抚摸我的发顶，温柔地唤了我一声：“小六。”片刻之后，又叹了一声，“清清……”

　　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头顶天蓝色的帷幔映入我的眼帘，润玉坐在我的床边，紧紧握着我的手，脸上似乎有一丝焦急。焦急？呵，我不禁嘲笑我自己，他又怎会为我焦急呢？这断然是不可能的。

　　见我醒来，他惊喜道：“谧儿！你醒了！”

　　我伸出另一只手去推开他握着我的那只手，直愣愣地望着帷幔不说话。我没有质问他为何背叛誓言迎娶别人，也没有问他当初是否是因为锦觅和火神之间的纠葛心灰意冷之下才带回了我，我甚至没有扑进他的怀里向他哭诉我们失去了孩子。是的，我以为我会这么做，但事实上却并没有。

　　原来，我对他已经失望了。

　　那个天真烂漫的夙谧终究是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之中，慢慢被这九重天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再也不敢撕开伤口去让他弥补了，当然，他也弥补不了。

　　在这里，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凡人，甚至于，除了润玉我也不能依靠。可如今他已经得偿所愿同锦觅成婚了，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我待在这里，为的是他，更是我们的孩子。可事到如今，他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

　　这九重天上，本就不是我这个凡人该待的地方。

　　润玉搂了我，安慰道：“谧儿，你莫要难过。过去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现在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我会同你成婚，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我没有提醒他，其实我们已经成过婚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洞庭湖畔的那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是不做数的。天界的神仙不承认，就连润玉自己也不承认。从头到尾陷在迷梦之中无法自拔的，其实只有我一个罢了。

　　我方大彻大悟。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其实那本是他们二人间的爱恨情仇，我不过一个路人，模模糊糊被牵扯进来，都是命中的劫数。

　　我重新闭上双眼，话中是藏不住的疲惫和心灰意冷：“润玉，你放过我吧……”

　　他忽然收紧抱住我的双臂，双目通红，话中满是痛苦：“谧儿，我如何能放了你？我爱你，我爱你爱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他语气忽然低沉下来，轻声恳求道：“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只要每日多爱我一点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可以吗？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

　　“润玉。”我面容平静地唤他，“从前我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爱不爱我”，你一定要骗我。就算是你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但是如今……我想劝你，如果不能承诺什么的话，不要在这里留下什么东西，包括你的感情，你永远不会知道留在这里的人的痛苦。”说着，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我迷迷糊糊地想起，好像从前有个慈祥的人对我说过一句话：“人永远也看不破的镜花水月，不过是我指间烟云。世间千年，如我一瞬。”

　　我只记得那个声音很缥缈，如九天神佛一般仁慈和蔼、普度众生。她坐在高高的莲台上，目光透过满天桃花落在我的身上，似是同情，又似是怜悯。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