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冥君仲尹（1）

　　上清境

　　我同司命二人辞别，一路来上清境寻斗姆元君。跪在她面前，我这颗近日里总是慌乱不已的心，才终于稍稍得到了一丝宁静。

　　我附身叩下，道：“白清见过斗姆元君。”

　　“女君何须多礼。”斗姆元君示意我起身。我谢过她，端正跪坐在她面前。

　　眼见她在等我开口，我垂下眼眸道：“有负元君期望，白清苦索数年，终是未能放下。”

　　斗姆元君幽幽一叹：“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微微一颤：“元君之言，白清自然明白。可是，尽管我明白，我却还是做不到……我找了他数百年……最后，他却爱上了别人……”

　　斗姆元君道：“既然如此，女君何不就此忘了他。既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我摇摇头：“白清不愿。东华帝君说我，三生石上无名。昔年我不信，可我如今信了，也亲眼看见，另一个人的名字，列在了他的名字旁边。可是，我还是不愿意忘了他。”

　　“痴儿。”斗姆元君对我道，“能为之事，不求亦能成，不能为之事，求遍万般亦是空。女君天资聪颖，又出身上古神族，若是挥断情丝，大道可期。”

　　“可元君说的大道，却不能让我同我爱的人在一起。”我反问她，“这样的大道，又怎么会是我想要的呢？”

　　“三生石上无名，上神之劫极苦。你自生来，便该修无情道。太上忘情四字，方是你最好的归宿。可你不信，偏偏要以情入道。”斗姆元君合上眼，“活到我这个岁数，女君便会明白——天上、人间、魔域、青丘、冥府、神界，所谓众生万相，爱很悲苦，只不过是一段妄念，一场幻觉罢了。”

　　一段妄念，一场幻觉。

　　我慢慢走出了上清境，恍恍惚惚之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唤我。可是，却不是那声“谧儿”，而是——“清清”……

　　我眼前一黑，忽然失去了意识。

　　只听见耳边一阵脚步声，有人向我冲来，将我抱起。眼角划过一滴眼泪，我低声唤了一声：“阿阳……”

　　我仿若做了一个梦。

　　一个再也醒不过来的梦。

　　梦里，润玉还是承阳，但他却不再是我的承阳了。他成亲了，新娘子却不是我。

　　我眼睁睁看着他娶了别人，我还傻乎乎地告诉我自己，他是有苦衷的，他爱的人还是我。

　　可是我错了。

　　夙谧错了一次，便赔上了一条命。

　　这次白清错了，又会赔上什么呢？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我看见的，不是我在青丘的狐狸洞，也并非折颜的小木屋。

　　周围很阴暗，却不见丝毫阴森之感。大抵是因为，这里布置的很温暖吧。

　　天蓝色的帷幔，还绣着大片的晚香玉。远处的石桌，用的是上好的白玉，还有一张看起来极为舒适的软榻。

　　这里，就像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我好像听见了折颜的声音，他道：“那小六就麻烦你了，我就先走了。”

　　随后又响一道略显低沉的男声：“嗯。”声音耳熟至极，我却想了很久。最后才堪堪认出来，这是冥君仲尹的声音。

　　门外传来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我定睛一看，正是仲尹。

　　他看起来心情不算好，我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他缓缓走近我，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但是，就是不说话。

　　我忍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忍住：“此次，多谢冥君了。”

　　仲尹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了：“第二次。”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一脸茫然，也许是被他看了出来，仲尹一掀衣袍，坐在我床边：“这是你第二次昏倒。”

　　我恍然大悟：“额，还是多谢冥君了。”向他打哈哈道，“年纪大了，身上总是有点不舒服。”

　　“白清。”他突然冷了脸色，我被他吓了一跳。

　　见他突然伸出手，我以为他要打我，赶紧捂住我的脸：“打人不打脸！”

　　只听见他轻轻笑了声，将手放在我的头顶：“谁说我要打你了？”

　　闻言，我将信将疑地放下手。

　　却见他叹了口气，轻轻顺着我的头发，对我道：“清清，你何时能多爱惜自己一些？”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好怕自己下次赶不及救你。

　　我好怕你会离我而去，教我再也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