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根拔起》卷 八十一 切肤之痛

　　”五弟妹来了。“

　　青桐穿着家常的衣裳坐在暖炕上，承乾宫里熏着馥郁的梨香也遮不住药味儿。那味道冲得直往吴扎库氏鼻子里攥，她面现担忧之色，恳切道：

　　”听闻皇嫂病了，妾身本不该来打扰的，只是实在放心不下您玉体安康，就叫人收拾了些外头品相好的药材带了进来。”

　　吴扎库氏行了君臣之礼后，面现亲近的=地受了青桐赐的座，“虽说比不上宫里的，到底是妾身和王爷他们父子一片心，皇嫂别嫌妾身多事。”

　　“这是哪儿的话。”

　　青桐轻咳道：“我最晓得你是个温厚秉性，记挂着我，我心里熨帖还来不及呢。“

　　吴扎库氏道：“内外命妇们都受您的恩德照顾，心里都惦着主子娘娘。”

　　青桐微微一笑，知道再这么客气下去，她借由称呼特意拉近的距离就又要回到叫吴扎库氏防备客气的氛围里了。

　　她主动挑起另外一个话题，“五弟去养心殿了？”

　　“是，王爷挂念皇上龙体，即便知道不能得见天颜，在殿门外磕个头问声安，也是他为弟为臣的心了。”

　　“五弟为臣则忠，为弟则悌，当真是宗室楷模。”

　　吴扎库氏听青桐话语里压了重音的宗室二字，捏着帕子的手不由攥紧了一瞬，下意识避过了青桐的目光。

　　“自然了，楷模不是好当的。”青桐半挑明道：“最怕被捧到半空不上不下，到了那时，想更往上一步或安稳落地，可都由不得自己了。”

　　吴扎库氏讪讪道：“我家王爷没那个本事，这把年纪尚还是个孩子脾性，都是仰赖皇上和皇后娘娘历年来优容宽待。”

　　“数十年相识，一家子骨肉。五弟妹，与我说话倒越发客气了。”

　　“妾身这都是肺腑之言。感沐皇恩，也是王爷日常教导妾身的道理。”

　　“真是好。”青桐垂眸转着手里的水杯，“只可惜和穆嫁的太早，要不叫她时常去你府上受些五弟妹的教导，尽够她一辈子受用。”

　　吴扎库氏惶恐：“皇后——皇嫂，太抬举我了。”

　　青桐望着吴扎库氏，“咱们妯娌俩说说贴心的私房话，你这么拘着便没意思了。”

　　“妾身不敢。”

　　“.....罢了。”青桐却没想吴扎库氏是这样的油盐不进——既然好声好气她听不进好话，那就说些切肤之痛，让人醒醒神。

　　“这可真是和我生分了。也难怪，和婉殁了之后，这几个月你伤心，就少来我这承乾宫了...和婉那孩子殁了，她膝下独留了个女儿身子也不好，南巡前本宫让额驸将小格格送去你府上照顾，派了太医去照看，如今也算调养了过来了？”

　　提到和婉和她的女儿，吴扎库氏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暗声道：“珉玳已经大好了...我知皇嫂一直对和婉公主视如自出，她去后还这般挂念她的孩子，如此慈爱，宫内外无不感佩。”

　　抛弃了脉脉温情，青桐哪能切不准吴扎库氏的脉，她娓娓说来：

　　“珉玳在你和五弟那儿暂时养着，没人不放心，可亲阿玛在京，这样养在和亲王府也不是长久之计。叫小格格回她阿玛那里方是正理儿。”

　　“我知道！”吴扎库氏忍不住坐起身来，“可珉玳还太小了，额驸终究是个男子，粗疏了些。”

　　“哦，这你放心。”青桐悠悠道：“皇上虽病，却还惦记着和蒙古续好，念着额驸鸾胶未续，今儿一早传了话给永琔，叫他拟旨将弘易的女儿给额驸做继福晋，不是明儿，就是后儿，大抵就中旨明发了。”

　　吴扎库氏猛然抬头，轻声道：“不过刚刚九个月呢！”

　　她的女儿，她那被自幼抱进宫里，没喊过她一声额娘的女儿，才刚刚殁了不过九个月！

　　和婉的“皇阿玛”就要让一个小小的闲散宗室女来取代和磨灭她的存在了吗？

　　青桐火上浇油：“这新福晋一进门，先不论人品才干，归还给“母亲”教养是合情合理的事。说来，弘易不过是个闲散宗室，乾隆十九年的时候也没了，现今那姑娘说是诚郡王孙女，可——”

　　女儿周年未至，外孙女就已经要喊另一个女人为额娘，吴扎库氏如何忍得。她咬牙道：“弘易说来，是我家爷的堂弟，只是诚王叔当日被先帝给圈禁，谁又不知呢。”

　　吴扎库氏除了觉得这样一个人来取代她的女儿是辱没了外，心里未尝没有另一重恨意幽思——既然罪人之后也可联姻蒙古，当年又为什么叫她和她的女儿骨肉分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