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根拔起》卷 十七 拒之门外

要说胆大妄为、言行狂悖呢，偏偏还知道不能让冥诞法事冲撞了皇家婚事，言行合一地孝心孝行；可要说端庄守礼、谨言慎行呢，却敢私出府邸独自策马前往西山......对这个儿媳妇儿，青桐也着实是觉得莫名得很，她也是很多年都没碰到过这样让她愕然无语、尴尬难言的人了。

她也知道新妇难为，要做朝野默认的太子妃就更是要一举一动都小心，可章佳氏终究还是太年轻，能力跟不上心胸，所以心里处处想要周全，行事偏偏处处都不周全，

青桐心底暗叹经此一遭，章佳氏怕不仅是身子残疾，怕是心气儿也多半要废了，旁的犹可，可心志脆弱之人的确已经不适合做永玙的福晋。

“你随本宫进去，将西林觉罗氏的话如实转述回禀皇上，旁的，一个字也不要添油加醋。”

“是。奴婢绝不多话。”

青桐特意叮嘱过了宫人，将人带入养心殿东暖阁。见倚在罗汉床边的皇帝已经平复气息，正听着齐汝为章佳氏开的药方沉吟仔细斟酌，青桐缓步上前，神色复杂地先示意皇帝屏退包括齐汝在内的其他人，然后让自己的宫人将在西林觉罗氏那儿听来的再次尽数道来。

......

“又是她！”

听完宫人的转述，皇帝的嘴里只咬牙切齿地蹦出了这三个字。这个“她”是谁，青桐是心知肚明。宫人却是一点儿也不敢去想。

青桐瞥了面色阴沉的皇帝一眼，见宫人跪在地上垂头缩身瑟瑟发抖，她可不想要自己手底下的人折在这件事儿上、折在养心殿里，挥挥手冷声喝退了宫人。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办完了差事还不滚回承乾宫去，别杵在这儿碍事儿。”

“是。奴婢告退。”

宫人慌忙磕头行礼退了出去，养心殿里只留下了皇帝和青桐两个人，二人俱是沉默，一点儿人声也无的殿内弥漫一种压抑的气息。宛若暴风雨来前的寂静，下晌惊雷乍起，即是慑人的可怖。

“章佳氏欲为孝行，嫁进宫里后只需告知臣妾即可。可如今婚前多思妄行，以致于自己受伤不说，还叫自己外母受累病倒，孝这一关，就说不过去，这才叫西林觉罗氏不好在您面前交代，转托了臣妾宫里的人先行解释。等尹继善回来，自然由他这个一家之主来面圣待罪。”长久地沉默下去只会浪费时间，青桐率先起了话头，先将自己宫里给摘了出去，为此行下一个注解。

皇帝现在厌恶的哪里还是章佳氏，对这个他曾经十分满意的四福晋人选，现在他只有想要弃之敝屣的不耐，他冷声说道：“章佳氏是朕看走了眼，冲动愚蠢，不是个能沉心静气的人，落入别人的算计了还不知道，实在不堪为冢妇。”

青桐说了句公道话：“她只是年轻，没经过什么大事。”

“好了。”皇帝已不愿再听为章佳氏说情的言辞，他只道：“等尹继善回来，朕会取消这桩婚事，章佳氏既已残疾，又是皇家不要的人，那日后婚事必定难谐，朕也会给她一份多罗格格的封赏让她衣食无忧富贵终老。”

这不是对章佳氏的怜悯，而是对尹继善的安抚和补偿。

青桐知道章佳氏无辜，可她私心的确不愿儿子再娶章佳氏，所以对皇帝的决定，她未再多说些什么。

三言两语决定了章佳氏的前程，皇帝肃了神色直视青桐，开口道：“朕，有的时候真的弄不明白太后在想些什么。寻常人家的老妇到了这把年纪，无不想着不理俗事颐养天年，享受子孝媳贤、儿孙满堂之乐。唯独这大清朝最尊荣富贵的一位，却总是不肯消停。皇后啊，你说，太后究竟是嫌弃朕这个儿子不孝呢，还是恨你不贤呢？”

青桐对皇帝的愤怒怨毒恍若未觉，面色如常地轻声回道：“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孝子何如顺臣，贤媳也抵不过‘不如意’这三个字。”

姮媞能留京嫁人，没叫太后念青桐一丁点儿好，她只会越发不足，越发想念远嫁准噶尔的长女姮娖，为着女儿和自己的尊荣，太后对前朝后宫的权力不会有丝毫退步松手之意。

“说的不错。不如意，不知足，人心之贪委实叫朕厌恨啊。”皇帝唇角溢出冷笑，声阴如夜枭，“在这座紫禁城里，朕贵为天子尚且不能随心所欲，何况他人？太后想要顺心如意，这座紫禁城怕是约束了她，往后还是叫她终老圆明园，想来更合她老人家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