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是

养心殿里，仿若一切如旧，可青桐却眼尖地瞥到皇帝惯用的一个景泰年间产出的青花笔洗和他素来最喜爱的一块黄玉镇纸不见了踪影，新换上的秋蟾桐叶玉洗和金犀镇固然名贵美丽，却与桌上其余的文房用物并不相洽。

不会是李玉的手笔。

青桐一边向皇帝躬身请安，一边将一切尽收眼底，且细细推算着这座养心殿里在她到来之前的情境。

“皇后，你坐到朕的身边来。”

倚在隐囊上的皇帝神色冷峻，和青桐说话的语气也不像一贯的温柔缠绵，反而带着浓浓的倦意和疲乏。

在这样的情况下，扮演一个温柔沉静的妻子形象，是一个稳妥而保险的选择。

“无论发生了任何事，皇上都不要和自己置气。”

青桐落坐在皇帝的身侧，以一副温和体贴乃至于亲密的姿态，她轻柔地搭上他的手，温声细语，关怀有加：“刚从圆明园回来，一路车马劳顿，今日罢朝，朝上的臣工们也都能理解......不若传太医来请个平安脉，今日好生修养修养，养精蓄锐，明日再处置政事也不迟。”

皇帝原本面无表情地脸色略有松动，他缓缓侧过脸来望着青桐的双眸，声音里满是盛怒后的颓然，恍若大火过后满地冷却的余灰，冷热难辨，“皇后，你应该知道，朕昨夜就在这儿见了永璜那个不孝之子......朕训斥了他许久，他也同朕说了很多。”

谁没做过一两件不可对人言之事，何况是手里本就不干净的人。

青桐闻言，下意识地就想避开皇帝的眼神，但多年争斗沉浮的经阻止了她，即便背上已生冷汗，手臂上寒毛直竖，青桐面上还是一派温和平静，恍若听不懂皇帝话里的试探之意。

她只是很寻常地接了话，说道：“皇上因大阿哥酒后之言动怒失望，臣妾心里早就有数；可大阿哥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他酒后无德胡言乱语，冒犯了您和元后，如今关了他几日，他也该吃到教训，明白忠孝的道理了。除了顺服请罪外，他难不成还敢再多怨言犯颜君父不成？”

皇帝深深地看了青桐一眼，看她面上从平静到薄怒，神色转换地自然流畅，连眼里带着的几分疑惑也流露地恰到好处，又回忆起昨日父子相继对话时，永璋的温厚，永玙的仁孝，永琔的机灵，忽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即便脑海里还在一遍遍回响昨夜永璜一句又一句声嘶力竭的声讨，他也不想再计较下去了。诸瑛的冤屈仇怨就让她自己在九泉之下和富察琅嬅细细清算，而永璜所揣测的、是青桐将琅嬅害死诸瑛母女之事暗地里找人透露给他，以致于害他酒后失言的推论，皇帝也只当是永璜在攀诬了。

——毕竟，话是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没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既然心底里已经存了恨，那父子之情就实实在在的已经尽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是青桐算计了永璜......为了永玙，为了中宫新立后稳定的朝野内外格局，皇帝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不孝。”皇帝收回目光，也松开了手里一直不由自主拨动着的十八子，决定既下，即定论是非，“这个不孝之子说了什么又还有什么要紧的呢，朕决不会因他的胡言乱语而自扰烦忧......只是自今日起，朕也不想再看见他了。朕已然命李玉将他送去乾东头所，以酒后为风邪所侵、为祟所迷为由清居养病，除太医外不见外臣，着福晋伊拉里氏等内眷侍疾左右。”

清居？

青桐知道，这道名为清居养身，实为幽禁的旨意，只是皇帝不愿将父子反目失和的不堪留在白纸黑字史书工笔上的遮掩。就像当年的富察琅嬅一样，真的病了或许倒还有好的一日，可皇帝说你病了，就只能一直随着他的心意“病”下去。

而在此刻，她不能落井下石，也不能贸然求情。可皇帝不同于以往的态度让她心底隐隐生出不安，即便只有片刻，她也不得不冒险问了皇帝一句，以不明的态度试探道：“这样，朝野内外都说得过去，但皇上自己，真的舍得吗？大阿哥可刚为皇室添了长孙呢。”

皇帝侧身与她对望，伸手亲自为青桐整了整颈侧的龙华，淡淡道：“朕心里已然做出取舍，舍了这一处自有旁处能得回来。皇后啊，咱们的永玙明岁就要娶福晋了，朕想，他会还朕一个优秀的嫡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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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

青桐：我做了别的坏事，我心虚，但你大儿子这回的确和我没关系。

皇帝：永璜说是你，朕也有那么点儿怀疑，但不管是不是你，永璜反正是废了，朕剩下的儿子里，最出色的是你生的，比较出色的都是和你有牵连，你做皇后也合格，朕就当不是你吧。这点怀疑朕留在心里。

青桐：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