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之论

百花齐放固然美不胜收，但也要摆对了地方。

　　鲜花各展其姿，各安其份才是皇帝愿意看到的景象。反之，要是开的太杂太乱，那么再美丽再名贵的花朵摆在眼前也只是平白教人觉着不快罢了。

　　青桐明白了皇帝的心意，心底对张氏的打算也只能顺势暂且搁下。她道：“既然皇上这样打算，那就先让新人们由各宫主位拘着好好学学规矩吧。只是如懿和慧嫔那里臣妾都好去传话，皇后娘娘那里的人——皇上顶好还是顾着些她的颜面。”

　　提起皇后，皇帝下意识地眉心一凝，心下烦闷起来。皇后自从解禁后，和他相处时愈发地恭谨淑良，一言一行都活像是从女则女戒上扣下来的模子，愈发地教他觉得索然无味。何况即便皇后如今是真的开始贤德良善起来，从前她做过的恶事也早就在他心里留了底，再多的补救无法抹去那一层阴影。

　　他们一个心里留着疙瘩，一个心里存着惧怕，夫妻之间相处地也越发像是例行公事。

　　“那就给皇后宫里的那个，一个答应的位分吧。”皇帝淡淡道：“顺便再给如懿和慧嫔宫里三个人的分例翻上一番。名位上虽要低些，用度上别堕了如懿和慧嫔宫里的颜面。”

　　青桐心下暗忖这般处置倒也可以，便替众人谢了恩。

　　皇帝颔首，思忖片刻后又道：“还有怡常在，就不必住在你宫里了。永和宫、景阳宫还有的是空屋子。”

　　青桐颇觉惊讶地问道：“这是为何？其实臣妾并不介意宫里多一个人做伴。”

　　皇帝揉了揉眉心，道：“你刚入宫的时候，朕就赐你独居承乾宫，后来出了愉贵人的事，她又素来与你好，陪你住着便罢了。可怡常在是皇额娘强塞到你宫里的，你宫里现又养着永玙，还是清净些的好。”

　　提起儿子，青桐也迟疑了。虽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怡常在到底只是刚刚投效，收入麾下可以，赏赐扶持也可以，但真让太后宫里呆过的人靠近自己儿子，终究还是有一点冒险。

　　而且皇帝都已经这么说了，她若还做出对一个相识不久的后宫新宠依依不舍的态度，怕是要让皇帝起疑心。何况皇帝做了决定就不喜欢有人劝，自己浪费口水，又浪费时间，何必呢。

　　青桐便也不狠推辞，只道：“唯恐太后觉得脸上不好看。”

　　皇帝摆了摆手，道：“无妨。太后要你做的事，你已经算是做了，儿媳妇的孝心也是算是尽了，总不能真的让她予取予求吧。”

　　想起太后对青桐和如懿截然不同的态度，虽知道有先帝景仁宫待二人不同的前因在，却又不免生出些疑心。他既烦恼又带点试探地问道：“难道哪天她提出要把永玙抱去慈宁宫养？你也把儿子给她？”

　　青桐霎时间悚然一惊，不明白皇帝为何提出这桩事来，只得露出寻常母亲闻听儿女要被带走时的慌张神色，忙问道：“皇上何出此言。永玙都出生这么久了，太后可从未露出这样的意思来？”

　　皇帝见她慌张之色不似作假，便将心底存的一点点慈宁承乾两宫疑心尽去，暗笑自己想多——也不是没见过当年太后和先帝景仁宫闹到最后简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无论如何，太后也不至于扶持乌拉那拉氏族的血脉。

　　他柔声安抚道：“不过是朕平白冒出这个念头罢了。你也知道，朕忙于朝政，两个妹妹，一个远嫁，一个养在宫外，皇额娘如今膝下寂寞，又素爱永玙……朕一时想岔到那里去了。”

　　青桐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好悬才按下了破口大骂的冲动，面上却苦笑道：“皇上惯会吓唬臣妾的。”

　　“好了好了。”皇帝拍拍青桐的肩头，温声道：“朕知道母子分离的苦楚，不会让永玙小小年纪就离开你身边的。你瞧，之前皇后让永琏、永璋小小年纪就去撷芳殿住着，如今朕不也是让他们各回自己额娘身边养着呢。”

　　青桐只得笑笑，平声道：“皇后娘娘最是重规矩，怕是很快又要叫二阿哥和三公主搬回撷芳殿去了。不像臣妾和纯嫔，一味的性子软弱，唯恐儿女离开身边。”

　　皇帝不以为意，轻嗤道：“皇后是重规矩，可惜只是规矩在这些小节上。”一个涉嫌戕害嫔妃，不庶出皇嗣出生的皇后，最要紧的德行已经没了，其他的，不过都是面子上好看的虚货罢了。要不是看在一对嫡出子女的份上，他上次岂会轻易放过皇后。

　　他又冷声道：“再有，望子成龙本不算错，但一味的不顾及孩子的身体，反倒还不如你和纯嫔这样略显软弱的慈母之心呢。何况也不知她到底是为了大清的江山考虑，为了夫君和儿子考虑，还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娘家的权势而考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