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氏善音

　　“民女？”青桐还未与柏氏搭话，皇后便直接开口轻斥道：“既已成了宫中的昆腔女乐，便该早改了自称才是。”

　　虽语调仍是温声细气，但话中之意俱是诘问为难。

　　青桐抬眼望向太后，果见太后看着皇后的方向，面上殊无笑意。

　　正待她想要开口圆场之时，却见那柏氏往前轻移两步，屈身解释道：“启禀皇后娘娘，民女非是宫中昆腔供奉，而是由江苏织造海保大人采选进宫的。”

　　江苏织造进贡的女子？青桐心下一沉，自己竟然丝毫未曾收到消息，还想当然得以为太后会像当初选了白蕊姬一样，从南府挑些现成的乐伎……确是失算了。

　　皇后、如懿和纯嫔也未曾想到眼前女子竟然是江南织造敬献的女子，面上俱有讶色。

　　——皇帝可还未释服呢！

　　场面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太后见她们面面相觑，皆有疑容，轻咳了一声，有意岔开话题，对着青桐笑问道：“咳。贵妃，刚不是还说要放赏给这丫头吗？怎么，现下听说她不是昆腔供奉了，就想省下这一抿子了。”

　　青桐回过神来，神色如常地与太后言笑晏晏，她笑语道：“太后瞧臣妾素常是这样的吝啬之人吗？再者说——”她瞥了一眼依旧垂首低眉的柏氏，道：“不是昆腔供奉又如何，想听时总能听着的。”

　　不是南府的戏子女乐又怎样？进了宫，又已经露了嗓子，那往后唱和不唱哪里还能由得了自己做主。

　　要是得宠，也就皇帝和太后叫你唱上一段取乐；要是不得宠，在底下苦熬着，是个位分比你高的都能踩你一脚。

　　众人都听懂了青桐的言下之意，面上都微微泛出笑意，就连太后也不以为意，觉得理所当然的很——又不是只针对柏氏，而是整个后宫里就是这样的生存法则：有宠、有子、位分高的，就是能活得轻松些；而无宠无子位分低的，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青桐斜睨一眼那柏氏，见她遭逢此辱，却身形如旧，连头都没抬一下，唯有捏紧了帕子的手指微微泛白，教青桐看出了端倪。

　　青桐心下倒多了几分欣赏，暗暗想道：原瞧着这一言对一语顶着皇后的劲儿，还以为是个傲气小性儿的愣头青。没成想，还有些动心忍性的本事在.....不管为人如何，至少没露出蠢相来，还算堪用。

　　因存了‘反正要带个人回去，眼前这个还过得去’的想法，青桐有意收伏柏氏，便转换了脸色，对着柏氏温声试探道：“你虽非昆腔供奉，却也算是已经入侍宫闱，刚刚皇后娘娘说你不该自称‘民女’二字，并未说错。”

　　话中隐含的接纳和指点之意叫柏氏心下一动，若有所觉。她本就是聪慧女子，想起福珈前些日子告诉的后宫势力格局，心中便隐隐有了决断。

　　她先是躬身向青桐一福，恭谨道：“柏氏善音谢贵妃娘娘教诲。”

　　再是转身向皇后请罪道：“善音失仪，冒犯皇后娘娘，望皇后娘娘恕罪。”

　　青桐心下愈发满意。柏氏如今主不主，奴不奴的，皇后又挑那个“民女”的理儿，那自称己名就是最妥当的。

　　柏氏见机的这么快，又先向自己通名，可见是识时务知好歹的。自己可不想花时间去调教，能自个儿看懂眉眼高低的最好。

　　皇后则尚未回过味来，又有太后在上，也只得说了几句宫规严谨的话，便松松手放过了柏氏。

　　而太后眼瞅着青桐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收拢了柏氏在手，也不言语，更是无意提点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