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匾

皇帝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对青桐笑道：“你让海常在住在贞顺斋倒很相宜。”

青桐亦颔首道：“臣妾觉得海常在贞静温顺，性子很好，皇上也赞同臣妾的看法？”

皇帝却微微摇了摇头，道：“倒不在于这儿。而是贞顺斋和明德堂相比，朕更属意于把明德堂空下来。”青桐面露好奇，不解皇帝怎会作此想。皇帝很快解惑,道：“白日里，朕见了见三个阿哥。撷芳殿的奴才到底是按着规矩来，吃穿用度上照顾得不错，可朕看着这三个孩子都懒懒的没什么精神。朕想着，咱们的孩子出生了就先养在你自己身边，生母照顾总是方方面面都更精心些，等他年纪大些再去撷芳殿。”

青桐至此方才真正地欢喜起来，也顾不上要在皇帝面前做出一副守规矩的模样来，忙道：“臣妾、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帝也不觉得青桐逾越，和平时有所不同。他自己自幼失母，和养母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所以常常会想象自己生母虽出身不好，但若在世也必然不愿与自己分离，亲生母子之间也会多几分真心。见青桐如此，只觉她身为人母能亲手抚养自己的孩子长大，欢喜之下才会失态，也觉这才是人之常情。相比之下，皇后虽然处处守着规矩，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远了永琏，却显得太过刻板不近人情了。

皇帝就是这样的人，他若喜欢，不守规矩便是真性情；他若心中不满，万事守着教条顺他心意，也是刻板之人。

青桐按下心中喜悦，询问道：“那皇上刚刚的意思是日后让孩子住在明德堂？”

皇帝颔首，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出于《大学》首句。日后，等他大些，朕亲自为他启蒙。《诗·大雅·皇矣》中言:帝迁明德，串夷载路。这明德啊，也指德才兼备之人，是朕对这孩子的期许。”

青桐笑容间多了几分真挚，为人母的心意自然希望孩子好，“臣妾也希望这个孩子品性才学都能出众，可说到底，东坡居士说的才好：‘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还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最要紧。”

皇帝调笑道：“的确健康平安最要紧，皇家子女生来不必求公卿之位，可教养是不能落下的。朕听你的口吻，可别将来做个太过溺爱孩子的慈母，那朕就只能做个严父了。”

青桐亦回道：“臣妾才不多疼他，只守着他平安长大就是。做个严母让他畏惧也没什么。他自有他皇阿玛呢！”

皇帝不以为意，笑道：“那朕多疼他些，做个慈父就是。”

青桐想着刚刚皇帝说起三个阿哥的精神，心中了然。大阿哥永璜失了母亲照顾，皇后不喜，撷芳殿难免怠慢；倒是不敢怠慢永琏，可皇后逼迫太紧，永琏一个小孩儿被生母逼着住进了陌生的地方还要日日读书，难免心中郁结，精神不济；至于三阿哥，嘉贵人想着法儿的喂养三阿哥永璋骨弱却肥壮，一个幼儿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自然恹恹的没个精神。

她因自己也要成为母亲了，对着几个孩子乐意做个好人，对皇帝道：“阿哥们想是还没习惯撷芳殿，皇上不如多去看望看望他们，几位阿哥知道皇阿玛的关心和期许，自然会为了他们的皇阿玛振作精神，发愤图强。”至少也能震慑住撷芳殿的奴才们，从此不敢再在暗中轻慢永璜和永璋。

皇帝听了，亦是高兴，夸奖道：“青桐果然是温柔聪慧的心肠。”

青桐谦逊道：“臣妾不过是推己及人罢了。臣妾幼时读书觉得辛苦，可阿玛额娘一夸奖臣妾，臣妾便觉得有了动力，立志读书明理，不让阿玛额娘失望。”

皇帝道：“阿玛额娘爱子，孩子孝顺自然能感受得到。关键是你的孝义。”沉吟了许久，皇帝突然起身往书案而去，弦心连忙扶着青桐起身跟上。

青桐喜爱书法，每日必要练字，书案上文房四宝自然齐备，上好的澄心堂纸都有常年铺好在上面备着的，只有砚中的墨已然干了。皇帝见了，对着弦心道：“磨墨。”

青桐拦住了弦心，亲自为皇帝磨好了一泊新墨。皇帝心中酝酿已久，持手中笔在两张纸上各写下了四个字“德量渊涵”“风传画荻”

青桐不解问道：“这是？”

皇帝放下手中之笔，对青桐道：“将这两幅字制成匾额，“风传画荻”挂在明德堂，“德量渊涵”挂在承乾宫正殿。”

青桐猜测道：“‘风传画荻’臣妾知道是说欧阳修之母教子的故事，挂在明德堂是皇上对臣妾和孩子的期许——”

皇帝接着她的话，赞许道：“而‘德量渊涵’是朕对你的褒奖和夸赞，青桐啊，你为人有涵养，气度高，器量大，极合后妃贤良之范，又时常对朕有良言相谏，朕会亲绘两幅图，一为画荻教子图，如你所说勉励你和孩子；二为文德进贤图，在朕的心中你便如太宗的文德皇后一般，是朕的嘉偶良佐。”

青桐面上含羞谢恩，心里想道：皇帝这是自诩唐太宗了？不说贞顺斋赐字赐图，恐怕皇帝是真的没把海兰放在眼里，难怪明知海兰受贵妃刁难也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