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夺

皇帝和青桐用完了晚膳，皇帝坐在坐榻上，倚着引枕看一本江南游记。他对青桐所备菜品十分满意。他守孝刚刚完毕，多用油荤反而不适，青桐命小厨房做出的膳食多是时令佳品和清淡鲜美之物，既合天时又满足口腹之欲，还能为他温养脾胃，又备着他最爱的苏杭点心，色色考虑周全。一如潜邸之时，青桐的屋子总是他呆着最舒心的地方。

弦心和茕岚放下心来，对自家主儿总能猜透皇上心意佩服不已。青桐亲自为皇帝烹了一盏楂曲茶用以消食，皇帝见了说道：“山楂只消不补，你有了身孕可别喝这个。”

青桐放下茶盏后，就隔着坐榻上的小案离了皇帝坐着，她一向是能不和他亲密接触便想着法子远些，如今有了身孕，更是有借口少和皇帝挨碰，皇帝也只当她在意孩子，不以为意。青桐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嘴里却对着皇帝嗔道：“臣妾自然不会喝。皇上若是怕臣妾贪嘴，就把这盏茶都饮尽了，让臣妾半点都偷不着。”

皇帝喜欢青桐偶尔的小脾气，只觉是温婉性子里颇有些娇俏可爱，还从不会过分逾越，倒像是平常夫妻间的小小情趣。他放下了手中的游记，装作无奈地笑道：“朕也不是这个意思。人说有孕之女子，都会变笨，你倒是反应越发迅疾地驳了朕。”

青桐笑了一笑，知道皇帝爱听什么，便摸着自己的肚腹说道：“臣妾如今一张口吃两个人的饭食，说两个人的话，皇上就是不让着臣妾一个女子，也是让着臣妾肚子里的小小人儿。”指出是自己以二敌一，也是皇帝谦让珍爱她们母子，话说的温和又俏皮，皇帝听了也觉得欢喜。

他看着青桐隆起的肚腹，对着青桐道：“朕的年号定了乾隆二字。”青桐道：“这是天下皆知的喜事，臣妾知道是天道昌隆的好意头。”

皇帝点点头，握住青桐放在案上的手，志得意满地朗声笑道：“马上就要过年了。翻了年，改元之后就是乾隆元年。仔细算算，咱们的孩子是要生在乾隆元年六月，青桐，朕很欢喜。”

青桐压抑着内心的恶感和不适，含笑颔首道：“这是孩子的孝心。等不及地要来人世看他皇阿玛治下的盛世光景。”

皇帝闻言，果然更觉欢喜，果真觉得这孩子孝顺，想着无论这孩子是男是女，都是个体贴自己心意的。他道：“朕于登基元年而得一新生儿，青桐，这是你送给朕最好的大礼。你的功劳和心意，朕铭记于心。此番位份让慧贵妃居于你之上，虽则朕知道你不会在名位上计较，可朕亦颇觉亏欠，等你诞下孩子，无论男女，朕都会晋封你为贵妃，和慧贵妃并尊。”

在一旁等着传唤侍奉的弦心和茕岚听见，心中自然欢喜不尽；守在稍远处的王钦和李玉听了也垂眸思索，都觉得承乾宫之主果真有手段且深受宠爱，皇上明明那般忌讳太后，得知承乾宫和慈宁宫走得近并且出手折腾了皇后和贵妃，竟然半点没在意没发作，还欢喜不尽地许诺要加封贵妃。王钦深知这是不能得罪的主儿，这眼看着宸妃是彻底拉拢住了海常在，再加上亲妹妹娴妃，虽则娴妃和海常在二人如今不争气，可到底是个臂助，隐隐又成一党有了声势，打定主意皇后、贵妃一派和宸妃这儿两处都不得罪；李玉则比王钦聪明，知道皇上宠爱宸妃，也未必真把娴妃丢开了手，海常在生的好将来又有宸妃引荐调教，极有机会再成一宠妃，且娴妃身边的宫女惢心是他心慕之人，他又猜测皇帝也更喜爱乌拉那拉氏姐妹，心底自然偏向宸妃这一派。

青桐不在意皇帝是否真心，但也知道唯有高位才能护持住自己和自己的亲人好友，何况因生育晋封是宫廷祖制，她受的心安理得，只是善解人意道：“贵妃年长我将近五岁，其父于国有功，得封高位自然是皇上深思熟虑后的考量，臣妾不觉得委屈。”话风一转，言语里颇生了些歉意，“臣妾今日倒是得罪了贵妃。”

皇帝虽然不提，她却不能当作无事发生，何况等会儿海兰要来，皇帝也不知会问些什么，她倒不如先探一探。

皇帝不意她会提起这件事，只是他心中已有定论，却道：“你有哪里得罪了贵妃？是她行事的确过分了些，惹得你看不过眼，可出手惩戒的却是皇额娘，想来皇额娘心底也不喜贵妃如此。皇额娘也只是出言敲打，这次只当是给她一个小小教训。”皇帝知道这件事会牵扯到前朝和后宫的权柄，却没觉得对贵妃有什么伤害，不过是几句敲打罢了。

青桐却清楚地了解女子的心态，尤其是贵妃这样没有孩子，宠爱也被人分薄的情况下，太后的几句似是而非的重话足可以让她一直惦记着了。贵妃胆子不大，而且身体虚有寒症，哪里经得住日复一日地心思焦虑；而太后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慢慢地煎熬着贵妃，将贵妃的身体被自己的沉重心思给拖垮。

青桐道：“那海兰？”

皇帝也不在乎这个人，无所谓道：“你既然放心海常在陪着你，就先让她住在承乾宫。贵妃原也不喜她，若真因为海常在住了进来为难你，那就是贵妃气量小了些。”

青桐喜道：“那臣妾让海兰来谢恩。臣妾虽让她先暂住了贞顺斋，到底不比皇上金口玉言来的名正言顺。”

茕岚听了，正要挪步，却见皇帝摆了摆手。他心底有了论断，也就没心思见海常在了，对青桐道：“不必了，你是承乾宫正位，承乾宫中事自然你高兴最好。”皇帝自然识得青桐身边的两个大宫女，他对着茕岚道：“茕岚去告诉海常在一声，不必来了，谢恩只谢宸妃就是。”

茕岚听了，只觉这话有些替自家主子得罪人，正有些无措，青桐却和皇帝说道：“到底是皇上允许，臣妾才能安心留下海兰；皇上让身边人去传个口谕，也好让海兰安心住下。”青桐自然知道海兰不会在意这个，却也不好让自己的宫女说皇帝那对海兰视若无睹毫不在意的话，免得让贞顺斋上下的人以为是自己要给海兰下马威。

皇帝自然愿意在这些小事上顺着青桐，“王钦，你去一趟，宣朕的口谕：朕许海常在入承乾宫贞顺斋，日后需侍奉主位勤谨，勿负宸妃之善心。夜已深，她也不必来谢恩了。”

王钦应了一声，立刻便出殿往贞顺斋传口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