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前十岁那年……”
我听到他的声音时还愣了一下。百忙之中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我。
“一次上体育课翻单杠摔了一跤,后来被发现得了卢伽雷氏症——”
“我知道,凡界俗称渐冻症。我见过不少。”我忍不住插嘴。后知后觉地发现失礼了,又转过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他还是背对着我。
“这是一种家族遗传的疾病。医院确诊的时候,说我只有一年的时间了。那时候,我在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干什么呢?”
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愉快的事情。
我很想知道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看。本以为他一定还是背对着我,岂料他不知什么时候侧过身子,目光落在忘川河这边的彼岸花海。
少年的右腿还保持盘着的样子,左腿却弯曲支起。他的右手放在后边撑着地面,上半身微微后仰。左手软趴趴地搭在左膝盖上,衣袖几乎下滑了大半,那根红线彻底暴露出来。
我呼吸一窒。
倒不是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有多么地致命诱惑,而是他……他……
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活得太久,又没有人与我日常聊天谈笑,我已经快要忘记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来形容了。
排队的魂魄们在催我给汤,我没有动作。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遇到了他们。”少年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自顾自地说下去。
“他们和我一样也是绝症患者,住在同一家医院。跟我不一样的是,他们一出生就住在医院里。他们两个问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还让我帮他们‘越狱’。我还记得,她曾经对我说……”少年说到这里微微仰起头,脸上的神情眷恋而幸福。我有种淡淡的错觉,好像他下一刻就会在我面前消散。
我心惊肉跳地望着他。
“说什么?”我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出声问道。
少年看了我一眼,又移开视线。
“她说,想去一个洒满星光的神秘花园,在那里安静地长眠。还希望,在星球的另一边快乐地生活着。”
那种心悸的感觉又来了,好熟悉……
啊!是了!我想起来了!
那两朵白色彼岸花!
我甩了手上的孟婆汤,转身俯下趴在岸边探头出去。
破旧的瓷碗里面盛着的汤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在地上融入到黑色的泥土里。瓷碗也碎了,不过一秒钟后它又自动复原了。和原来的碗一模一样,连边上的豁口都不大不小。但它再也不是原来的那只瓷碗了。
那两朵白花依在,可是花瓣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华。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少年叹息一声,起身捡了那瓷碗,替我分汤给魂魄们。
“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