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X市消极怠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余承恩站在镜子前，拍了拍自己没睡醒的脸。他家庭条件挺不错的，从小到大父母也没寄予他多大的期望，只要求他平安健康就好了。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从出生到上学再到上班工作，他都没离开过x市。
余承恩最大的人生信条便是：混吃等死。
选择读警院，也都是看在毕业能直接分配而已。他乐于待在自己熟悉环境，就像一条安于养在水缸里的鱼。
新同事脾气很臭，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所以当丰楚轩调过来和他一起工作的时候，余承恩难得一周都没有迟到。他现在已经算所里的老前辈了，刚毕业时跟他一批分配的同学，有的早就升迁外调了，只有他一直没什么变动。
要论功绩，也就刚毕业那会儿，他在这片街区抓了个扒货很水的小偷。
牛超。
“新来的？”
余承恩给都给他带上手铐，那人还要嬉皮笑脸的问一句。
“余警官，交个朋友呗。”牛超看到了自己衣服上挂的工作牌，笑得很随意。
他们年龄相仿，除了工作，还挺聊得来的。牛超混街头，十天半个月就爱来局子里报个到，每次还笑嘻嘻给他的口袋里塞糖，那人一对儿小虎牙一露，倒也不招人讨厌。
而且，余承恩每个月写工作报告，有一半绩效都要靠牛超背锅。
直到有一次，牛超的审讯工作不是他负责，好像自那以后他就很久没有在局子里碰到过牛超了。
丰警官不愧是在帝都工作过的，一来就把牛超治的服服帖帖的。余承恩很想向丰楚轩讨教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但对方只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牛超不来所里喝茶，承恩就少了一个牌友，那天他好死不死的问了一句，就猝不及防的被喂了一口狗粮。
哦不，是被两个人轮着喂了两次。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丰楚轩已经提前走了，他接到一个报案，老太太被诈骗电话给骗了，他开了警车一遛拉了警笛，想带着老太太赶紧去银行看看钱还能追回来不。
可上路高架就碰见了一个傻逼。
俞彬开着刚租的新车，慢悠悠在高架上变道开着S型，他不是没听到，后面那辆警车已经按了好几次喇叭了，他漫不经心的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呦，小警官长得倒还挺秀气的。
他有心还要再逗他一会儿，却没想到对方的直接撞他的车尾上了。
呃……小警官脾气还挺爆的。
衣领都被对方拽住了，他也不生气。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是你开车撞我车尾上了，我还想问你会不会开车呢……”阿彬慢条斯理的说着，看着对方好像都要被自己气笑了，握紧拳头想要动手。
这戏可有的看了。
他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越发装作一副无辜市民的模样。
后来从人群中挤过来一个人，好像是小警员的同事，那人把小警官安抚了一下，驱散了围观的群众，好戏还没开场就散了，他觉得有些遗憾。还没等他和小警官商议这车尾的刮擦到底怎么解决，小警官身后一直跟着的那个老太太又开始作妖了。
“你们警察怎么办事的，诶呦刚才一撞车我这心脏病就……”
阿彬靠着车门，也大抵听明白了意思，这太太八成自己的钱都被骗光了，感觉就破罐破摔要讹上小警官啊。
他抬撇了一眼小余，没想到对方很委屈的朝喊了一句。
“都怪你！”
接着眼圈一红，竟然哭了？
他就是个小片警，第一次摊上这种事，一听说老太太要还要投诉自己，自然是有些慌了。
而且……牛超刚才和他招手的时候，真的笑得好开心啊，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但是作为一个娘胎solo，他第一次有点羡慕。
“诶，这事我要是能帮你平了，你怎么谢我？”俞彬放下手机，歪着脑袋看着他。
他不太会哄人，但是小警官的眼睛湿漉漉的蒙了一层雾气，跟只小麋鹿似的，他决定哄一下。
“咳…纸巾。”
余承恩半天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傻傻的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巾站在原地，而那人已经拿着老太太的手机，从后备箱里翻出电脑，手指翻飞在键盘上，操作起来了。
呃，是同行吗？
刚才朝着对方发了一通脾气，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对，余承恩想开口说点的什么，缓和一下之前不愉快的气氛：“我……”
“俞彬。叫我阿彬就行。”
那人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上的一堆代码数据，都是他看不懂的。
“阿彬？”
“嗯？”
“你是技术科的吧？哪个分局的？”
余承恩想着既然都是同行，对方还主动提出要帮自己，交个朋友也不错。
“哈哈哈哈……”俞彬合上电脑，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他凑到余承恩身边压低了声音。
“你不如先想想，一会儿怎么谢我。”
他给余承恩的手机发了个定位：“刚才我查过了，老太太在银行里的资金并没有流动，这是从那通电话查到的定位，要过去看看吗？”
余承恩还是有些不放心，准备先去银行看一眼，俞彬给拖车行打了通电话，然后也跟着上了余承恩的警车。
到了一家分行，老太太一查户里的钱没丢，立马就喜笑颜开了，之前说投诉的事也不提了，天色不早了，余承恩又开着警车送她回去，总算舒了口气。
“前面酒吧街，你把我放那就行。”
余承恩没多想，又感觉阿彬看起来不太像同行了，一路上他都在暗暗观察着对方，但是似乎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觉得自己警校白读了，有点丧气。
以前不怎么觉得，今天在现场看见丰楚轩一个皱眉，围观的群众都噤了声，才觉得自己和特警真的不是一个level的。
他除了牌技好一些，好像真的没就什么特别的了。余承恩趴在床上忍不住叹了口气，手上的刚洗好的牌都没兴趣玩了，蒙上被子一会儿就睡着了。
俞彬下楼承恩的车，看着警车开出了街角，低声说了一句。
“一会儿见呀，余警官。”
刚才余承恩送他，他看见自己两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下面多了一条留言。
把小警察气哭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牛超：干就完事了。
唔…他在国外做情报工作的时候，倒也谈过几个床伴，各取所需，过一段时间觉得腻了，就一拍两散了。
但今天碰上的这个，他觉得不太一样。
黑白分明的眼睛。
太干净了。
本来俞彬好不容易把心思压了下去，牛超一条留言，又把他蠢蠢欲动心给点着了。
所以下车前，他在警车上装了定位跟踪，去酒吧街，也是想找老朋友买点迷药什么的。
半夜，余承恩听见床边似乎有动静，脖子上冷不丁的刺痛，好像上被注射了什么药物，他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就昏了过去。
俞彬把余承恩带到一间出租屋，药效的计量不大，他知道这人已经醒了。
眼睛被蒙住了，黑暗中，他听见一个人的喘息声以及一只冰凉的手探到到他的胸口，一粒粒的，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
他身子抖的厉害，那人就顿了一下。
对方很明显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有点不确定，但还是喊出了一个名字。
“阿彬？”
那人没说话，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扑倒在床上，用力的吻了过去，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舌尖也被缠住了，房间里回荡着暧昧的水声。
这是他第一次被亲吻。他知道对方之后要做什么，却也能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完全被强迫。
他从心底有些厌恶了。
干脆瘫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俞彬伸手去解系在承恩脸上的黑色眼罩，发现对方又哭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可眼泪就是顺着眼角流个不停。
俞彬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大的反应，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哑了。
“是我。”
“你说的谢礼，就是我吗？”
余承恩没再看他，眼神里好像失了焦点。
“做吗？”
俞彬有点摸不准对方的脾气，但他向来还是更喜欢你情我愿，所以刚才只是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余承恩半身赤裸的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就像案板上的一尾鱼，离开了熟悉的水域，便也失了生气。
“随便吧。”
俞彬的手机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了，都三更了，他看了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隔壁的房间了。
牛超打电话过来让他调查白狼的行踪，他没拒绝，突然想起牛超也住这附近，顺带着就想问一句。
“牛超你们那片…是不是有个姓余的警官？”
“嗯。怎么了？”
他刚想接着问下去，想看看承恩平时都有什么爱好之类的，结果就听见隔壁传来撞击声，声音大到似乎连牛超都能从电话里听得见。俞彬撂了电话跑出去看，余承恩把台灯打翻在地上，整个人蒙在被子里。
“承恩？”他叫的很亲密，想要把对方从被子里拉出来，他担心承恩藏了玻璃碎片会弄伤自己。
“你现在让我走，我保证不恨你便是了。”他缩在被子里有些抽噎，这个男人除了名字，他一点也不了解，或许，连名字也可能是假的。想到下午他还将对方误认为是同行，都觉得自己傻得可笑。
他之前提醒过丰楚轩，X市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可能消极怠工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连他自己都忘了。
俞彬拍了拍被子，叹了口气。他转身没有回答余承恩的话，转身去了书房。
我大概，有点喜欢你。
所以现在放你走，是不可能的了。
他被困在这里，已经三天了。除了出不去这个房间，俞彬并没有限制他在房间里活动的自由，他白天很忙，有时锁上门就出去了，晚上回来的也很晚。余承恩也是心大的很，除了刚来的时候闹过一次，还和之前一样吃饭、睡觉、发呆，只是不用早起上班工作了，他在心里宽慰自己就当是休假好了。
“晚上回来，记得给我带副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再没给过对方一个笑脸，俞彬好像也不在意似的，但都是有求必应。
余承恩还在吃饭，低头又盛了一碗汤，不得不承认，俞彬做菜的手艺还是很好的，而且无论他手底下有多忙，都会回来给承恩做一顿饭再走。
打一棍子再喂一颗糖吗？
余承恩放下碗筷，忽然又没了胃口。
俞彬挑了挑眉有点意外：“你喜欢打牌？”
“唔。”
“呃……我牌技也挺好的，要不晚上来一局？”
“嗯？”
自那天起，他们之间又多了一种相处方式。
打牌。
两人玩21点和炸金花，余承恩连着第一把都输了,有点不服气但兴致也跟着起来了，俞彬摸准了他出牌的套路，既不会把把都赢，让对方失了玩牌的乐趣，放水放得也相当有水平。
俞彬也发现了，余承恩只有在打牌的时候，脸色才会缓和一些，甚至有时玩的尽兴还会笑一下，他牌技已经算很好的了，但是碰上俞彬这个混过赌场的老油条，还是差了一些。
他有时也会跟余承恩讲一句在赌场碰到的趣事，承恩每次就盘着腿坐在床上，一手支腮，歪着脑袋听得很认真。
“小余。”
“嗯？”
“如果不待在X市，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要做什么？”
俞彬低头在洗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把余承恩困在这个屋子里，最近他给帝都的几家势力递情报递的太频繁了，太子党那边可能已经盯上他了。
小余从没离开过X市，他想带这个人，去看看这世界的另一端，哈尔塔特的村庄或是锡比乌的小镇。
他们的名字里，有一个相同读音的字，好像他天生是漂洋在大海里的鱼，而承恩的鱼，是养在清水里的。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之后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赵让的人先对他动了手，俞彬受了点伤，逃回出租屋的时候，余承恩早已经睡下了，俞彬没敢开灯，怕吵到他，从书房拿了东西，留了张字条准备先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吗？
先囚禁了我，在我已经慢慢习惯之后，又不辞而别。
姓俞的，你他妈真有种。
余承恩气呼呼的光着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俞彬留下的一张字条。
小余。
下次见面，我想听你唱歌。
他觉得，比起打牌，阿彬似乎更喜欢唱歌。两个人打牌的时候，就总听他哼，好像会唱的歌还不少，但余承恩现在只记得一首了。
“还有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有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傻瓜。
你不在，今晚的星星都少了。
都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可你花了七天，就住进我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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