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节（二）

贺婧浓听着他这似玩笑般的言语，心中募得一暖，是啊！原来这世上也有一个人会因为自己是冷是暖而担忧，因为自己来还是不来而高兴的。贺婧浓愿意同这个病弱的孩子玩耍，但是她怕自己已经阴暗肮脏的心，一不小心玷污了这个男孩子纯洁高尚的心。贺婧浓轻轻拍拍他的脸，又拧了拧方才停下来说：“好了好了，祯儿你就原谅五姐姐吧！五姐姐再也不会离开你这么久了！听话，你要乖乖吃药身体才能好!”

　　贺徐祯眯了眯自己那双有神的杏眼，高高兴兴的对贺婧浓说：“五姐姐要说话算话，你可再也不能离开祯儿了！你走了，祯儿觉得好孤单，渔鼓姐姐根本就不会和祯儿一起玩儿棋！”

　　贺婧浓撇撇嘴，眼神看了看自己身边小嘴一厥两眉一瞥的渔鼓，她拽了拽渔鼓身上穿着的湖红色珊瑚鸟绣文的宫装，对着渔鼓打趣道：“好啊你这泼皮丫头！平时看你叽叽咕咕胜似白头翁，一到用上你了你就挂！”

　　贺徐祯听着贺婧浓训着渔鼓，眉开眼笑地说：“就是就是！平时就你聒噪！我五姐姐回来了！看你还敢晾着我！”

　　而渔鼓呢，看着这挑拨的贺徐祯，又没办法他怎样，便对着贺婧浓说：“五公主您可回来了！这您要是再不回来，渔鼓都得被皇子殿下气死了！您看七皇子又不喝药了！”渔鼓心知肚明，见说不过贺徐祯便就来告状，贴白条了!

　　“好你个渔鼓！你竟学会告状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贺徐祯心中着急，便不顾其他硬要起身追打渔鼓，可惜还没起来就被贺婧浓摁在了床榻上。

　　“贺徐祯！你又不喝药！看我不去找戚娘娘告状去！”贺婧浓作势要走，却被贺徐祯紧紧搂住芊细的腰身，贺徐祯闷闷的发声道：“好姐姐！不要去!祯儿不喝药是因为祯儿好想你，你却不来看祯儿!祯儿生气所以才赌气不喝药的，说起来都是怪姐姐！”

　　贺徐祯像个小奶狗一样，扒着贺婧浓，贺婧浓听着他的话挑着眉，回过身去对着贺徐祯说：“好了！药既然已经凉了，渔鼓再去煮一份来，看着七皇子喝完了。至于你祯儿，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真的不和你说话了！”

　　贺婧浓安抚他一番，便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离开了钟宇所。

　　贺婧浓离开钟宇所后，并没有急着回到自己的枫叶所，而是拐了个弯儿，去了中咨宫。中咨宫，乃是六宫之一，专管各处的人员调派之事。贺婧浓此行的目的，便是寻找得力的人。

　　中咨宫内，贺婧浓看着自己面前笑的笑靥如花的公公，轻轻抚上自己身旁栽种的常青树，问道：“公公，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公公笑着捻起兰花指对贺婧浓缓缓说了句：“已经日正三刻了！公主想必是缺了人手，奴才这里什么都缺，但这人啊，就是不缺。公主想要怎样的人儿?”

　　贺婧浓颇为冷清地看了那公公一眼，对着他幽幽开口道说：“公公想必是这中咨宫的老人儿了，不知您姓什么?”

　　那公公便狗腿的道：“奴才蒋干兰，是这中咨宫的大管事。”

　　贺婧浓挑眉一笑，从身边的常青树上折下一叶偏枝，说：“这常青树要么长直些，要么就需要人为地修枝砍干，您说是也不是，蒋公公？”

　　蒋干兰仔细听着这位主子的话，心中木然一抖，然后干笑两声，对贺婧浓说：“自然自然，奴才所调之人必定是身份干净，这中咨宫的女仆一旦离开了中咨宫自当是全心全意地为主子办事的。”

　　贺婧浓十分满意自己得到的答案，便对着蒋干兰温柔一笑，道：“公公您可千万别怪了本宫，只是这宫中险阻万丈，本宫自是要明哲保身的，谨慎一二是不为过的，对吧公公!”

　　那蒋干兰心中暗道：这个五公主心中可真是有定数的紧，她这扇我一巴掌再给我一个枣，是一举两得的，本来自己还想着往他那里塞两三个通信的人儿，这下好了看来肖勤妃哪儿是答复不了了。

　　他虽心中暗自难受，可却不好表露在明面上，便恭顺地为贺婧浓带路挑人。

　　只是一小会儿的等待，贺婧浓面前便站好了四五排的宫女。而那蒋干兰早已唤了人为贺婧浓沏上了一壶好茶，贺婧浓手中握着茶盏，一边摸摸自己身上的鹅黄色的宫装，对着那群宫女说道：“本宫年纪小，这次来中咨宫自当是寻找得力之人的。众位也可否先一一介绍一下自己的经历，好歹我心中有数些。”

　　那些宫女齐刷刷地行礼回道：“诺！”

　　于是从右数第一个身着翠绿色的宫女先开口道：“回五公主！奴婢笺媛，中咨宫新进宫女，曾在太后宫中的院子里伺候，因人手齐全所以被调回了中咨宫。”

　　第二个着同样衣衫的女子道：“奴婢朱鹮，中咨宫新进宫女，曾在晋夫人的宫中贴身伺候，因犯了错被调回。”

　　贺婧浓对她的实话实说感到满意，问道：“因犯何错?”

　　朱鹮恭顺地道：“奴婢因说错了话惹得晋夫人生气。”

　　贺婧浓挑眉，便不再说话，只是颇为留意她。于是她便接着听，一直到一个叫相泽的宫女。

　　“奴婢相泽，中咨宫新进宫女，并没有做工经历。”那个着青烟紫衣裳的女子乖乖巧巧的答道。贺婧浓便问道：“哦!那正好，那你就跟我回去吧。还有朱鹮、笺媛一起。公公我挑完了，余下的手续就劳烦您去办了。”

　　说着便带着三个宫女往住所走。

　　这一路上三个人一声不吭，于是贺婧浓选择先开口，“既然我选了你们，以后你们便是我枫叶所的人了。本宫在这里只是告诫你们一句：谨慎自清。我并不需要你们多么忠诚，至少不要背主；也不需要你们事事做小，是我的人我必定护着的；更不需要你们所谓的卖命，毕竟我们只是一纸契书而已。往后你们自当不卑不亢做事就好。我并不多管院子里的事，有事便找闲姑和孟青即好。”

　　贺婧浓一边说一边走，并不在意后边的三个人惊讶得面面相觑，她只听见身后的三人道：“是，主子。”

　　贺婧浓又道：“在我的枫叶所里并不希望出现抱团取暖的，虽然你们出自一处，但我枫叶所不是什么狼窝虎潭，这与你们无威胁。还有，如若闲姑把你们安排进我的院子里，您们便自当小心谨慎些，虽我并不是马锦妃那般暴脾气，可终究是小性子些，往后还望你们多包涵。”

　　贺婧浓这话的意思，可谓是很多。一来警告她们不要三五成群在她的院子里搞小动作，二来虽是警告却也让她们明白她贺婧浓这个五公主并不是虚衔，三来便是打一棒槌再给一红枣了，不给她们之间造成很大的代沟，也好日后方便差事。

　　她们几个面面相觑，然后她们其中最为大的笺媛上前一步询问道：“这是自然的，主子。奴婢们虽身份卑贱，可在入宫前还是识得一些治家治国的道理的，这点还望主子放心。”

　　贺婧浓听着她的话，忽的停住，对她说：“你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只是你方才说的话，在咱们的内院也就罢了，没有人会去告你。若是在是非人耳中听了去，你可是要问罪的。到那时我是保不住你的。”

　　笺媛面上微怔愣，柳叶眉略微蹙住，然后自疚地开口道：“是，主子。刚刚是笺媛恍惚了。还请主子饶恕。”

　　贺婧浓看她紧张的样子，眼中略微失神，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开口说：“起来吧，下次注意即好。”

　　她们其中的朱鹮，忙上前来舒缓气氛，说：“主子，我听说过几日便是若水节了，到那时候贵人们就要陪着陛下出去游玩了。我等皆是两年前进的宫，没进中咨宫前还好，可以趁着这一年一次的时候，出趟宫看望家中父母，只是进了这中咨宫就再没能去了，奴婢们可否向主子讨个恩赏，同主子一同出宫呢？”

　　朱鹮说着话不时眼圈便晕红了，她身后最小的相泽赶忙来扶她，安慰她说：“朱鹮姐姐，你别哭。”

　　贺婧浓看着他们，沉默一会，方才开口说：“可以，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出工腰牌的。不过，你们是要尽早回来的。”

　　她们在宫道中穿行，贺婧浓还在回想着朱鹮的话，她忽然想到若她阿娘还在，她的四姐还在，想必这是阿娘最高兴的日子了，在那天阿娘就会带着她出宫去，去买粘糖人，老虎鼓，小风筝。而她只能偷偷摸摸的扒在宫墙上看，她仍记得那道宫墙旁有许多级阶梯，她便半爬半登的上了宫墙。在那道宫墙外，是她认为最美丽的风景，烟花，牵手的家人，分撒糖果的兄妹，你追我赶的嬉闹，还有她曾经最需要的——父亲的关注。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虽出生在皇族，可是从小环绕在她身边的，不是父亲，不是母亲，而是仆人，各种各样的仆人。他们或是恭恭敬敬，或是战战兢兢，或是不堪在意。这都是她幼年的写照，她好羡慕那些公辅小姐，她们可以深受父母的慈爱，可以有兄弟姐妹的爱戴，可以有年长祖母的教诲。而她贺婧浓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从小吉穆如在她耳边的歇斯底里，无声冷漠。而闲姑便像是一把风雨中的油纸伞，给她的并不多，只是她刚刚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