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公子

　　我还在睡梦中，也不知是谁，捂住了我的鼻子，两孔都不出气了，硬是把我憋醒。我懒的睁眼，摆摆手，翻个身继续做我的美梦。还没躺多久又被拉了起来，我实在恼怒，睁开眼看是二哥，气道“今天不玩了，你找别人罢。让我好好补个觉。”刚想往下躺，双臂又被拽住，二哥伸手拍拍我的脸道“姑奶奶，今日可要去赴南海小公子的及冠宴。”南海小公子?上次见南海的小公子已是在三百年前我的及笄礼上，那小子生得与一千多年前我仍在人间时候遇见的一只叫子初的小妖，约有六七分相似，只是那眸子生的最不同，子初的眸子细长，总有些妖娆的韵味。那南海小公子的眸子却些许圆些，尤其古灵精怪。若要仔细算算，是了，南海神君的小公子一千五百岁了，已然成年了。

　　可这与我又没关系。

　　看我昏昏欲睡，二哥终于使出了老底，道“今日你要是赴宴，那过几日中秋二哥便带你去凡间玩儿，如何?”凡间?我兴奋道“好！到时你可别耍赖！”二哥无奈“你都多少岁了?还这么贪玩儿?”我边笑边起身更衣“也就一千八百岁而已。”回头看他还不走，是想看着我更衣?

他也察觉有丝不对，赶忙抬手，衣帘挡住眼前，转头就离开，还不忘叮嘱道“你可快些，时辰快到了。南海等你。”

　　猴急什么，又不是你及冠。我白了白眼，悠悠的着好衣装。瞧瞧天色还有些时间，便捏来一朵祥云拐去禧抒那，瞅瞅有什么可捎上的，总归是去赴宴，我面薄，空着手也着实不好意思。

　　禧抒是只孔雀，与父君同辈，曾与父君共平天下，两人可算是过命的交情。但帮助父君平定天下后，他却退出权谋，隐居在百鸟朝林中，不问世事，日日与灵鸟花树为伴。要是细细追究起来辈分来，我应叫他阿伯，要论功绩，我应叫他帝君。可我思来想去，叫阿伯又太难听，显得多生分，叫帝君又不妥当，我这脑袋也确实想不出其他称呼，索性直呼他名字，禧抒，这样多好听。他也不介意，自我被寻回九重天就这样一直叫了一千七百年。

　　禧抒这只孔雀，明明已经十几万岁，却偏偏要学几千岁的小辈们，头上插两支桃花。时常没有桃花，就将自己脱落的羽毛择一根在头上。

　　虽说没到丑的程度，但也确实过分装嫩了些。不过这一千多年来，厮混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去禧抒屋里找他，却没见着他的半根羽毛影子。问了灵鸟才知那孔雀，又去山上择花去了。

　　我只得上山去寻。刚去没多久，就见他已择完花正要回来。我冲他喊“禧抒老孔雀！”

　　他一听也知道是我，这八荒里也就我敢如此嚣张。他朝我笑道“天帝的小姑娘来啦，快瞧瞧我择的这几支花如何?”我倒是真仔细瞧了瞧，憋了许久还是想问“你这么择花，树精不生气?”禧抒倒是有了小脾气，将我推开，自行往前走，说道“哼，本还想着给你样东西赠与南海小公子贺他及冠，现在还是算了罢。”

　　我心里倒是美了，原来这孔雀早就知道我要来，都准备好啦。可真是比我亲爹还亲。刚想开口讨好，就听他说“前几日，谌儿来我这讨沁露醇喝，我晓得没几日是那南海小公子的及冠了，顺便给了谌儿两坛沁露醇酒让他当赠礼。”

二哥?他又来讨酒喝?

　　禧抒说着又取下发间的两片孔雀羽毛，道“原本这是要给你的，这羽毛可是我下了咒的，将这羽毛别于发间，就可隐藏气息，去凡间偷玩保准谁都寻不着你。”这老孔雀一脸得意，又撇了撇我，闷哼一声道“看你也不想要，那就不做数了罢。”

　　我忽然想起，三百年前我的及笄礼上，二哥曾与我打赌，赌下次赴宴送礼哪个更合宴主心意，输的要在那宴后去凡间卖艺一日。而谁人不知百鸟朝林的沁露醇最为香醇韵味，无人不好。他人若是能讨上一坛，估计天天只舍得抿一小口。

　我忍不住骂道“挨千刀的，难怪方才说要中秋带我去人间玩儿。这事记的竟比我都清楚。”

　　江谌！

　　我也不管禧抒在自个儿嘀咕着什么，抢过那两片孔雀羽毛就架祥云往南海去。

　　赶到时，时辰刚刚好，二哥正要抬脚往殿里走，被我拽了回来，我小声道“我可都知道了，你又去孔雀那讨酒！”二哥嘻嘻一笑“这次赌局你可要输了，孔雀的酒在众仙眼里可都是宝呢。”他一幅“认命吧”拍拍我的手，挺着月匈就进去了。

　　我气的咬牙，赶紧随上。

　　我与二哥找了席位坐下，南海神君见我们到来，赶紧过来陪笑：“天帝真是赏小神脸面，竟遣二皇子和小公主来赴幺子的及冠宴，幺子面上实在有光。”

　　我心里白白眼，话说如此好听，我还不愿来呢。面上却还是要恭维的“哪里，神君说笑了，念尔及笄礼时神君不也来了?念尔也是十分有光呢。”

　　那南海神君连忙双手作揖，道“不敢不敢，还不都是沾了小公主的福气哪。”

　　说笑间那南海小公子也走了过来，时隔三百年再见他，确实有些不同了，面上的稚气已然全无，瞧他模样也稳重许多，不像三百年前那样人小鬼大。他今日一身青萝新衣，确是符合他竹池这个名字。长发半梳，倒当真有几分仙色。他双眸望着我，一步一步笑着走来，让我顿时迷糊起来，他是竹池还是子初?

　　一千多年前，我仍在人间晃荡，做做小妖，好不快活。一日上山找吃食，不想被几只野犬精给盯上了，那时我才蜕皮成蛟没几日，况且我也不知晓自己竟是蛟龙，一直想着自己定是只蛇精，就是长得壮些。即是蛇精，瞧见野犬自然怕了，要知道这些个野犬精，各个凶狠异常，遇见的妖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知道这下是完了，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横竖都是一死！我闭上眼睛，心一横，那便来吧！顶多下回投胎也做个野犬精！

　　等半晌也没有动静，我鼓气睁开眼睛一看，哪还有什么野犬精的影子，毛发都没有一根。只见不远处一个少年靠着树望着我，趣味的一笑，道“几只犬精就把你吓成这样?”

　　我不服气，倘若我要是打的过，我需在那等死？

　　我走近那少年一瞧，当真愣住了，这世间真有如此好看的人儿。尤那双眸子为最。生的极好。双眸细长，上挑，韵味十足。少年见我那色胚胚的模样，皱眉将我的脸移开，道“没见过似的。”我是真没见过，我在人间游荡一百零七年，当真没有见过如此绝色。

　　我做妖诚恳，真真就把我的心里话抖了出来“真没见过，我在人间到处游荡却是没见过有公子这般绝色的。人也是，妖也是。”

　　或许是觉得我可爱吧，又或许是我做妖做的真诚。他时常带许多吃的给我，我也常常带他在凡间到处闯荡。日子过久了，竟觉得这般生活也不错。

　　我仍记得那日，我俩躺在山坡上看星星，我突然问道“那小公子是什么妖?”

　　他顿了半晌才开口“九翼蜈蚣。”

　　我一惊，问道“当真?”

　　他抿唇点头，淡淡道“我早就知晓你会怕我，无碍，你走吧。”

　　我拍拍他肩膀，摇头否定道“呐呐呐，小公子，这你就浅薄了吧。在民间哪，你可是五毒之首，像衙门都将你刻在门柱上，说是可驱邪避祟呢。”

　　这下是他一惊，问我“当真?”

　　我拍拍月匈脯，保证道“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我在人间混了多少些年，屈指掐算掐算也要有个--一百多个年头啦，人间这什么我没听说过。”

　　况且，我妖品极好，从不骗人的！

　　他转头继续看星星，答道“叫我子初吧。”

　　子初，子初。

　　如此我便与子初厮混了一年。

　　直至那日，本和子初约好几日有人家成亲，咱俩一起去凑个热闹，说不准还能讨些好处，沾个喜气。

　　我早早就侯着，却侯来了两位神君，将我带回了九重天。

　　后我才知晓，我不是什么小妖，而是天帝的幺女，我也不是什么蛇精，而是真龙。

　　如今回九重天已有一千多年，子初这名字我依旧记得清楚。我也记得那子初闷的很，倘若我不说话，你也别想他开口。通常也是我说十句，他回个字。我说百句，他回双字。他也常常摆着脸面，怎么逗也不扯一下嘴皮。倒有时害羞了，叫人生起趣味来。

　　也不晓得，那日未等到我，他是否生我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