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烧尽

　　我看着手中的火把，看着那橙红色精灵肆意狂欢。

　　“我们的时间不多，卡戎先生。一切公事公办，这是佣兵的准则。”我听不出这里面一丝一毫的温度，但我可以分明感受到手腕在颤抖，以致那火焰也惶恐得瑟瑟发抖。只要把火把丢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卡戎，想想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W斜靠在墙上，把头歪向灯火摇曳的外面，自言自语嘀咕起来。她的双拳握得很紧，很紧，可最后还是缓缓松弛下来。两只血红瞳仁眨巴眨巴，一碰着我的目光便游弋他方。

　　复仇者一声不吭，俨然一尊雕塑。

　　抱歉，因为你们是感染者，仅此而已也正是因此，我无法找出一个抗命的正当理由。长叹一声，凄然一笑，我最终松开我的手，眼睁睁盯着火把向汽油飞奔。

　　“骗子！懦夫！”

　　冷不丁一惊，本能驱使身子向后箭步，眼前刹那间出现一条源石晶簇，把火把一下打飞。“谁！”我拔出军刺，摆好格斗姿势，百夫长他们也立即进入战斗状态，我们四人不约而同地向后慢慢退去，直到把后背交给彼此。

　　“在找——我吗？”这声音很熟悉。

　　暗淡的栗色秀发，伴着一双灼热怒目炯炯有神，缓缓浮现。她身上小蛇一样绵延缠绕的淤青伤痕已然变作可谓燃烧着的鲜红纹路，一点点向外渗着血，可她却浑然不觉。

　　“还要感谢你，把我从那个又冷又臭的实验区弄出来，佣——兵—小——哥——哥。”那个曾经虚弱不堪的菲林女孩把脱下的光学伪装服丢在一旁，一同出现的还有她身旁两只怪物，全都被伪装布料遮得严严实实。

　　“那么，也只好请你给死人睡了，小表砸！”W啐得一声，从大衣内掏出一卷管状炸药朝女孩脸上扔过去。

　　她只是微微一笑，任爆炸把小小的身体吞噬在火海里，直到硝烟散尽。

　　每一处创伤都被黑色源石结晶迅速覆盖，连嵌入身子的破片都好像被一点点“吃”进去，新的结晶也迅速生成。“全部——木大！呵呵呵……”她右手突然多出一把鲜红色短剑，人紧跟而上向W冲过去，不等我们反应，百夫长立刻把巨剑狠狠插地，只见菲林少女冲刺的路径上霎时间钻出无数黑色利刃直扑而来，W也拔出贴身匕首，同我的军刺，复仇者的武士刀从三个方向刮起三道狂风。

　　“铛！”

　　“嘶——”

　　我几乎不敢相信，她身边的两只怪物几乎是飞过来，为主子心甘情愿地拦下武士刀和军刺。而她，落在W面前的瞬间已是转身面向百夫长，借着W的匕首猛然扎进后背的冲击飞跨一步……

　　百夫长的护心镜赫然多出一条大裂口，短剑直直刺入胸膛。

　　他的大剑也在同时从左上方斜劈而下，几乎把少女的右肩膀完全卸下来，两处都是殷红井喷。我只是愣了片刻，军刺却没有迟疑，洞穿那一条纤弱的腿。

　　无穷无尽的冲击力顺着军刺柄潮涌而来，虎口已然见红，我受伤的腿早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只得撒手，人马上歪着从地上滚了两圈碰到墙壁。左右也各是撞击墙壁之声，复仇者，W也被冲击力甩出来。

　　“呃……唔……“回过神，只看见W苍白色的脸，和握着大剑柄单膝着地的百夫长。“W，你……”她脸色很不好，勉强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手紧紧捂住右侧肋下。复仇者受伤最轻，他还握着他的刀，赶到老板身旁查看情况。

　　血从十指间到淌下来，我咬牙忍着疼爬到她身边，发觉一片断钢板扎在她身体里。“急救，快！止血！”我用力撕下左手袖子，她却莫名勃然大怒“混账！你在干嘛！”右脸颊挨了狠狠一巴掌，火辣辣地疼。“杀了那杂种！你想我们都——”

　　“你们呵，死不了——”

　　菲林少女在另一边爬起来，她看了看摇摇欲，仅剩几缕血肉相连的臂膀，拿左手托住前臂，向肩膀用力推过去，无数黑色结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爬上空缺，最终把她的右臂重新缝合。

　　我咬着下嘴唇，神色肯定不好看。

　　“很强啊——看来，我们，获胜的筹码更大了呢，呵呵，我们——”末了，她用力拔出腿上的军刺，丢在地上。那近乎方形的三棱军刺切口也迅速愈合，被结晶覆盖。“你——做了什么！”百夫长的声音竟然在发颤，愤怒也夹杂着丝丝缕缕恐慌。复仇者摆出战斗姿态，他自始自终没有发过一句话

　　“不要恐慌嘛！只是——呵呵呵呵……有更多人，能陪我玩了，一起玩……”

　　“啊！”

　　跪着的百夫长忽然挥拳打得复仇者一个踉跄，又爬起来，不顾血从胸膛乱流只是全力举起大剑向复仇者劈过去。武士刀与剑刃碰撞出火星迸溅。

　　“啊呀啊呀，已经开始了吗？不愧是易感种族萨卡兹呢！”

　　“活性源石短剑！你……你做了什么……唔……”“只是让他暴躁一点，晕乎一点罢了。现在，他可是一台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哦！”血顺着W嘴角滴落。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做，只是呆呆地握着半截破衣袖，目睹这一切，直到脸上又挨一巴掌。

　　W抢过衣袖给自己包扎，我也明白，从背后取下战斧重新加入战斗。

　　菲林少女只是幸灾乐祸地看我们内讧。

　　身受重伤的百夫长力气一点不见衰减，大剑舞得像飞瀑直泻，不断朝我们以排山倒海之势他过来这样子，不是我们力竭，就是他流干最后一滴血。

　　我看了看复仇者，他看了看我，彼此点点头。

　　我撑着伤腿轻轻起跃，战斧当头砍下来，百夫长立刻横剑接下这一击，直让我两臂又酸又麻。而与此同时，趁大剑格挡战斧的空当，复仇者俯身前冲，武士刀跟着冲刺向百夫长脖颈处横扫。

　　就是现在，百夫长只得收剑后退重新挡住武士刀，我汇聚全身之力挥动战斧砸向大剑的剑刃。终于，震颤让我们的武器同时脱手，而复仇者的剑柄已然撞上百夫长脖子，就见百夫长铁汁浇筑一般的宝塔身躯不住战栗，最后倒地。

　　可是，眼前出现一抹黑影， 紧接着又是血花飞溅。恍惚里，我看见复仇者被一截源石晶簇钉在地上。他握着晶簇，努力想做些什么，然而奈不住血流千万条，凄惨地叫着什么。

　　菲林少女投掷完晶簇，已经闪到我身边，三棱军刺朝我受伤的腿扎进去。“以牙还牙……”

　　疼，如果超出忍受，是不是就是麻木？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喊叫，我只觉得好像突然陷入一个人的世界，周围一切全是死一样寂静。

　　“还想说些什么吗？”她面带和煦微笑，俯在我耳朵边悄悄说。

　　“后悔把你救出来，后悔没把军刺旋转一下，让你体验一下空气血栓的感觉！”所幸一股脑吐出来。

　　“是嘛，看来你也需要体验一下。不过，咱不说这个，你还记得地下那个惨死的，被抓着肩膀的实验员吗？”

　　心头一惊，又一冷。

　　“源石制剂改良……成功了？”“4月11日就成功了，只是发狂后安静下来的就我一个而已，他们在我身上做改进实验，直到20日我们反客为主。”她伸出手指，轻蔑地挑起我的下巴。“只要装个死，趁他们处理尸体时干掉他们不就行了？哦，是的，我的同胞吃了他们，放出了虫子，瞧你那幽怨的小眼神。实验体，也就是你们眼中的怪物听命于我。制造一次源石爆炸，引人以援救之名把我名正言顺地送出去，还是送到一个能控制更多感染者的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我正在不断失血，麻痹之感已然开始扩散，手脚是没有丝毫暖意。“所以……那个实验员指向你的牢房，是提醒我凶手……那么地下三层的怪物实验员也是……”

　　“错！那是我的失误，我的同胞都搭在那儿也没搞出源石制剂，害得我只好拿这把活性源石短剑去制造不听使唤的怪物，而不是同胞。我想，也许你们这些心智强悍的人会比普通感染者好一点，够格成为同伴呢？所以干脆任几只低智商怪物去大街上闹，看看能不能引来有趣的人，果不其然呵。”她顿了一顿，眼神突然温柔起来，“很快，咱们就是朋友了。到时候，那帮获石棺恩赐的人，无论高等如神祗，还是低级如怪物实验员，也不是我们的对手，石棺会眷恋更有能力的我们。那是之后的事了，所以，还有什么想留给旧世界吗？”源石短剑架在我的脖子上，传来温热之感。

　　我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嘛，来吧，把你的悄悄话告诉我。”她的头向我越发靠近。

　　“你——知道——吗。”我依旧只是笑了笑，“我永远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及……反派，死于话多……”

　　“什——啊！”

　　武士刀之刃燃烧着璀璨的光焰，还有主人的血珠顺着刃口滴下。复仇者奇迹般站了起来，只用一刀就从背后洞穿菲林少女的心脏。

　　晶簇落在一边，他的小腹也是血肉模糊。

　　超速再生也抵不住心脏被切裂。

　　她一把推开我，真正拼尽全力歇斯底里，我的脊柱几乎要裂开。菲林少女竟顶着刀刃死死抓住复仇者，两人在地上扭打做一团，翻滚着，不惜代价地撕着对方的伤口。

　　复仇者的手逐渐松下去……

　　“Adios Amigo！Mission Accomplished ”

　　忽然，他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呐喊，用最后的力量抱住菲林少女，一骨碌翻向通往地下的楼梯。很快就传来人落入液体之声。

　　他的武士刀，还闪着烈焰。

　　……………………

　　半晌之后，我和W搀扶着彼此，还有勉强回复知觉的百夫长，在冲天烈焰与浓烟的映衬下与佣兵队的医疗兵，还有弑君者会和。

　　她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看着少了一个人的队伍发呆。过了许久，当我们要被送进ICU时，她才恍如隔世般问了一句，又像在问自己。

　　“都……烧光了？”

　　“都烧光了。“我喃喃自语，不知所云，也不知为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永别了，朋友。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