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碾碎

　　尸体并不需要妥善处理，因为这里是贫民窟。我不得不承认，他的邻居会乐意占据记者的房子、食物和财产。一个人的死意味着平均物资的增加，这对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

　　报社可以制造舆论，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筹码，更何况记者的死将是杀鸡儆猴。现在，我们得知道安置营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感染者失去理智，疯狂袭击民众。他们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极其可怕的地步。”W摇摇头，把炸弹细细检查一遍。“我可不能推着你上前线，轮椅先生，”她猛然把脸凑过来，眼见着就要把烈焰红唇贴到我左脸颊上。

　　愕然，手足无措。

　　“骗你的，臭男人。”邪魅一笑，血红色的双眼闪着光。“要钱到账就赶快点，老娘先走一步。”我就看见她闪身窜进黑夜，不见踪迹。

　　心中有无数草泥马奔腾飞驰。我也只好苦笑一声，摇着轮椅慢腾腾跟上去。

　　除了贫民窟，红色警报恨不得把人的耳朵眼睛一同报销，家家户户紧锁房门，时刻有警方小队拎着防爆盾和警棍向安置区移动。我可不想被“好心人”送去医院，拐立刻拐进小巷缓缓前进。

　　“怪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我嘀咕着，直到不远处一块显示屏在电火花璀璨绽放里飞出去，飞进人群。

　　越向前越是有腥味儿卷进五脏六腑，呐喊声足够撕开夜幕，更不用提灯影下人影憧憧，还有堪称史上最难听的低音贝斯——咆哮。百夫长领着复仇者和W站在一条小巷尽头，静观警察的盾牌阵把一位……一个……一只，呃，玩意儿围在正中心。“哈，为啥不去抢你的赏金呢？”我朝W努努嘴，她只是不屑地把头撇向一边，轻哼一声。“卡戎，也许，你不该来的。”百夫长淡淡说了一句。“看看吧。”

　　那是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身形比正常人大出一倍，源石晶簇扎破皮肤，暴露在体表，仿佛把把暗红色利剑直刺苍穹，体液就顺着创口涌出来，淌在地上。他的五官已然扭作一团，只是木偶一样举着常人3倍大小的拳头。

　　他来了！毛骨悚然的吼叫直刺脊柱，就见着一大团东西迎着弩箭和子弹飞扑进人堆，立即有碎肉块引着哀嚎飞向四面八方。防爆盾废塑料一样被怪物一拳打成几块，然后抓起盾后面软倒的可怜虫，要么当做棍棒，拎着脑袋挥舞，要么在空中拦腰扭成两截，体内的东西是哗啦啦洒下来。军警像雪花一样崩溃，丢下在血泊里扑腾的同伴一溜烟撤进大楼，而怪物似乎并不打算追击，只是在解决受害者后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我们看着支援过来的人畏手畏脚缩在各个掩体里，也只好耸耸肩。

　　“再搞不好，得上正规军了吧！”W摇摇头，从口袋里逃出一根能量棒丢进嘴里，丝毫不看情况，直到我们的通讯设备传来肥熊崔克的图像。“老板，大伙儿，上头的命令下来了，立刻清除所有感染者。”“老娘的报酬呢？”“咱们所有人的脑袋就是报酬。”

　　崔克用那幽怨的小绿豆眼狠狠挖了W一下。“辛好现在丧失理智的怪物寥寥无几，军警会封锁路口，而我们得把一切都清理干净，包括外逃的怪物，还有滞留营地的感染者，无论用什么手段。”百夫长淡淡说道，随即扛起大剑。“卡戎，站的起来吗？”

　　强做微笑，我两手撑着扶手一用力，把腰杆拔得笔直。“受够这代步工具了，手痒！”我忠实的战斧和军刺森然闪烁。

　　“所有人！正面突破！”

　　我很快便被落在最后一个，但见百夫长庞大的躯体领头撕碎夜幕，怪物也同时向他飞扑过来，拳头呼呼作响。早有预料的百夫长高举大剑，瞄着怪物头颅变弓步猛然刺击，立刻传来血肉骨骼支离破碎之声。一边的复仇者趁机抽刀扫劈，从怪物右肩到左肋活生生犁出一道血槽。大剑抽出，下一击横着捅入怪物小腹，就听一声暴喝，百夫长手臂上每一块肌肉都绷得岩石一般，他竟把怪物挑起，高扬在半空中来回晃动，那暗红色血液顿时变作一口涌泉。W也在不知何时凌空跃起，匕首扎进怪物颈部大动脉，让涌泉成了喷泉。

　　“轰！”怪物的尸体坠落在地“第一只，不是最后一只。”百夫长歪头撇了一眼大剑，忽然转身平举兵器，我们见着一根浑然是钢筋的黑色长条物体'与大剑撞在一起，清脆回响。“这是……源石结晶簇！”来不及思考，第二道疾风分明冲着我这个最后上场的伤员来袭，腿脚不利索，只得一屈身卧倒在地赖驴打滚，只看见刚才的位置上，石簇深深嵌入柏油路面，还有体液淌下来。此刻传来炸药火辣辣的冲击波 ，扬尘混着碎石子高高飞起，W趁着机会窜到身边一把把我拽进队伍中心。

　　左前方10点方向的两只怪物丝毫不打算给我们机会，它们竟然用爪子从身上拔出结晶条，再全力向我们投掷，千疮百孔的躯体散发恶臭阵阵。“W火力压制！封锁它们的视角！你们迂回过去。”借着更多炸弹扬尘，百夫长顶住晶簇雨蛇形走位冲锋到战场正中，把大剑扎进大地，瞬时有无数锋刃穿破地面，像小蛇蜿蜒般直取怪物，刹那间已经把它们的脚扎了个对穿。两怪物低吼着跪下，双手拼命乱挥乱舞试图支撑躯体重新站立，身上源石晶簇穿刺之处鲜血喷溅。

　　我们不会让它们反击，复仇者比我快一步，把怪物干净利落地拦腰砍作两截，我也不甘示弱，军刺替怪物身上多开几个透明窟窿，战斧当锤子猛咋百会穴， 直至那儿一片狼藉。

　　随着战线推进，设备显示尚存活的怪物仅剩营地内的两只，军警亦步亦趋地跟上我们，盾牌人墙一点点缩小，重新夺回楼房与街道。在已经发粘的血腥街道上跋涉不过5分钟，我们便可以把营地纳入视野。

　　军警们把视线投向我们，他们还有家得养，不像我们是拿命作战的佣兵。在得到默许后，他们便开始绕着营地巡查和封锁，显然既期待又不愿面对怪物。

　　我们四人头也不回踏进营地。

　　“所以，我们管这叫安置区？”我看着一间间员工名牌分明的板房，想说什么，只是卡在喉咙口。“我看见你的心思了，没错，这是员工区，至于感染者么，在那儿！”W指了指正前方一幢两层砖砌小屋。

　　这里面黑的很，骚乱使电路损毁，用不着说伸手不见五指，感觉可以和某些非洲博士的脸相媲美。所幸备用发电机尚且可以运作，屋里一下亮堂起来。这是一间储存载具补给的小仓库，从维修设备到基本零件再到燃料一应俱全。。

　　“这底下，才是安置区。”

　　百夫长刚刚破坏了一扇隔音钢制地窖门，人的哀嚎，哭喊全部从地底向外界四下狂奔。我们沿着台阶，低着头缓缓摸下去，发现一条好像没有尽头的走廊，天花板是惨白色的日光灯。至于走廊两侧，铁栅栏隔出空无一物的大囚室，感染者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被枷锁钉在里面，皮包骨头，鞭笞痕迹随处可见。

　　他们歇斯底里地朝我们呼喊，个个扒在栅栏上，推搡着，挤压着对方，不惜头破血流，双手尽可能地试图穿过栅栏像我们伸过来，哭喊一个比一个震耳欲聋。我不敢看着他们的脸，我只看见包着人皮的骷髅上两只混浊的珠子。“还是逃不过，在哪儿都一样。早晚会被处理掉，只是今天得加急。”W拍了拍我的肩。百夫长从楼梯向上返回，再次出现时已经抱着一个中号油桶。

　　他打开盖子，把油泼进每一间牢房，泼向每一个感染者。这立刻激起一片声讨，可他不曾停歇的动作很快把声讨变成哀，最后变成沉默。

　　成年人拼命把孩子搂进怀里，汽油泼在他们背上，打湿他们的褴褛衣衫。孩子似乎也明白了，只是噙着眼泪依偎在父母身上。此刻，除了汽油倾倒之声，我只能听见小小的祷告和几声叹息。

　　“你们，拿油来，加快进度。”百夫长用命令的语气，容不得掺杂一点讨价还价。

　　我们只是站着，连W都没酸一句。

　　“想一想吧，他们变成外面怪物的模样。”即使说着话，他也不忘记自己在做着什么。“何况，我们的准则是公事公办。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更不用说这次得保全自己。”他暂时放下油桶，来到我们跟前，目光透过面罩，依然可以利刃一样直刺我们的心灵。

　　“想一想吧。”他又强调一遍，回过头，重新拿起油桶。“最后，每个感染者只占三分之二人口。”

　　很快，四只油桶开始工作，但很显然我我们三人只是敷衍地把油泼向楼梯和墙壁。末了，我们在一片死寂里上了楼。

　　“点火，卡戎。”

　　长柄火柴烈焰熊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