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的秋阳总带着点懒怠，透过府衙后院的梧桐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莫离蹲在廊下，手里捧着只陶罐，正一点点往里面装新收的桂花。
莫离这桂花得阴干了才能泡茶，若是晒得太狠，香气就散了。
她指尖捻起一撮金黄的花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鬓边垂下的发丝被风拂到颊边，沾了点细碎的花屑。
孙策就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手里握着杆长枪，却没练枪，只看着她的侧影。
晨光落在她发顶，晕出层柔和的绒光，连带着她素色的布裙都像是被镀了层暖金。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觉得手里的枪杆有些发烫。
孙策我……我去校场看看。
他猛地转过身，脚步迈得有些急，枪尖在地上划了道浅痕，自己却没察觉。
莫离抬起头时，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耳尖似乎还泛着红。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的桂花香气混着笑意，轻轻落在陶罐里。
这日傍晚，孙策从城外巡查回来，怀里揣着个东西，用粗布包着，鼓鼓囊囊的。他径直往莫离的小院去，走到门口又停住，隔着门往里看。
莫离正坐在窗前，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缝补衣物，手里拿着的，竟是他前几日操练时划破袖口的战袍。她穿针的动作很轻，银针在布面上穿梭，像只停落的白蝶。
孙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怀里的东西像是烫起来。他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推开了门。
孙策阿离。
莫离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刚从针线活里抽离的茫然，看到是他，才笑道。
莫离回来了？今日巡查还顺利吗？
孙策嗯，顺利。
他走到她面前，把怀里的布包往她手里塞。
孙策给你的。
布包沉甸甸的，还带着点泥土气。
莫离解开绳子，里面竟是满满一包红玛瑙似的果子，圆滚滚的，透着新鲜的水润。
莫离这是……
孙策山枣。
孙策挠了挠头，声音有点含糊。
孙策城西的山民说这果子最养人，我看红得好看，就……就摘了些。
他没说的是，为了摘这些长在崖边的山枣，他差点被藤蔓绊倒，还蹭破了手背。
莫离拿起一颗山枣，果皮上还沾着点细沙，显然是刚摘的。
她指尖碰到果皮的微凉，心里却暖烘烘的，像被秋阳晒透了似的。
莫离很甜的样子。
她把山枣放进竹篮里，抬头时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会稽山间的星子，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莫离明日我煮山枣粥给你吃？
孙策好！
他答得飞快，又觉得太急了，放缓了语气补充。
孙策……也给母亲和弟妹们尝尝。
莫离笑着点头，低头去捡落在桌上的山枣，却没看到他转身离开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第二日清晨，莫离的小院飘出甜香。
她蹲在灶前，看着陶罐里翻滚的米粥，里面浮着红亮的山枣，咕嘟咕嘟的气泡里都裹着甜气。
孙策来得比谁都早，说是“要去城东查看水渠”，却在灶房门口徘徊了三圈，直到莫离端出两碗粥，递给他一碗。
莫离趁热吃吧。
他接过青瓷碗，指尖碰到碗沿的温热，烫得缩了缩手，又赶紧稳住。
粥里的山枣炖得糯软，抿一口，甜意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
他偷偷看她，见她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睫毛垂着，像停了只安静的蝶。
孙策好吃。
他低声说，声音被粥的热气蒸得有点闷。
莫离“嗯”了一声，嘴角还沾着点粥沫，自己没察觉。
孙策的目光落在那点白乎乎的沫子上，心里像有只小鼓在敲，敲得他指尖发痒——他想伸手替她擦掉，可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转而假装去够灶台上的咸菜，胳膊却不小心撞到了陶罐。
“哐当”一声，陶罐晃了晃，里面的粥洒出些在灶台上。
莫离小心些。
莫离连忙放下碗去扶陶罐，袖口蹭到了溅出的粥汁，顿时湿了一小块。
孙策我帮你擦！
孙策慌了神，伸手就去扯自己的衣襟，想拿干净的地方给她擦，却忘了自己穿的是件粗布短打，前襟还沾着早上练枪时蹭的草屑。
两人的手碰到一起，莫离的指尖微凉，他的掌心却滚烫。像有股电流窜过，两人都猛地缩回手，脸“腾”地红了。
灶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陶罐里的粥还在咕嘟作响，甜香漫在空气里，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倒比粥还要甜几分。
莫离我……我去换件衣裳。
莫离先开了口，拿起竹篮快步走出灶房，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片飘落的梧桐叶。
孙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发烫的手心，又看了看灶台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山枣粥，忽然咧开嘴，笑得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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