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

卷黛见姑娘并没有狠罚拾青，故而放下了心来，又轻训了几句。

沉翠却想着姑娘正等着她们回话，和拾青、萦碧二人再有什么话也只等晚上回屋子了再论就是，于是便使了个眼色止住了卷黛的话头，对拾青和萦碧催促道：“天见晚了，你们先回屋休息去吧。”

见二人低声应了，便一边扯了卷黛的袖子往祁兰的卧房走去，一边道：“现今还是先给姑娘回话最要紧，你再有什么要教训、要嘱咐的也都等见过了姑娘再说。”

“晓得、晓得。”卷黛被沉翠扯着往前快走了几步，还不忘转过头给拾青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过会儿等她们回去了再聊。

拾青和萦碧各自点了点头，携了手往自个儿屋子走，抄手游廊处拐个弯便没了踪影。

卷黛和沉翠却没几步就走到了祁兰的卧房门前，见房门大开，二人对视一眼，沉翠略退了退侧过身子示意卷黛现行。

卷黛也不客气。她是从前伺候方小娘的老人儿了，在方小娘的白事上充作忠仆带过孝，故而虽然她自己并不以此为资历，但不管是方家那边的舅爷，还是自家姑娘都定下了规矩——七姑娘和植哥儿身边的人里首推她为第一，再不许方家送来的人越过她去的——她心里也清楚，这里有一半儿考量是为着她是盛家这头儿的出身，不好让老太太和主君、大娘子觉得方家送人来是有意给难堪。

天长日久下来，在老太太、主君、大娘子，尤其是姑娘面前，沉翠三个在行动言语间都格外注重对卷黛的尊敬，以及露出隐隐以她为首的姿态来。

卷黛微微拎起一侧裙边，提步跨过门槛，沉翠随后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地进门，绕过了屋内摆置的大屏风，抬眼便见只着杏色中衣的祁兰散开了满头青丝坐在窗下的软榻边，整个人懒懒地伏在乌木小案上，如云的乌发长过腰际，承在杏色的绸衣上掩覆着半边身子，而窗外的月华透过打开的缝隙轻柔地洒进屋子里，合着暖柔的丝绸颜色洇晕出了满室清柔的光辉，也衬得那如绢长发有玉般光泽且如墨泉流泻。

卷黛垂眸，心道：这世上人人嘴上都说女儿家妇德最要紧，可人人心里惦记着的、眼里瞧中的却都是姑娘家的相貌。而这盛家门里，不说面貌长相，单自家姑娘这一把好头发，便是这家里姑娘里的头一份了，往日也够叫四姑娘和五姑娘吃心的——所谓居移气养移体，那青丝如瀑又岂是好养出来的，没有方家的银子以及天南海北经商搜罗来的好物儿，单凭大娘子王氏和林小娘的财力够顶什么用。六姑娘倒好，生的也不比自家姑娘差，偏偏没了舅家只得依靠着老太太，不像姑娘舅家豪富又念着她、身边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将来可以依靠.....

“来了？”

卷黛正想着事，就被清凌凌的一道声音给唤回了神。

“姑娘。”卷黛领着沉翠朝祁兰低身福了福，待起身时却突然打了个寒噤。

原是半开的窗户里渗进来的一阵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