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

这厢母子二人闹得不欢而散，回到起居小院的祁兰与明兰在院门口谢过了掌灯护送的嬷嬷，姐妹二人看天色实在太晚，互道了晚安便各自带着丫头回房。

待进了卧房，沉翠正要去打热水伺候祁兰洗漱，却听见祁兰轻声吩咐道：“你先去把拾青唤来，再去一趟祖母那里找到卷黛，看父亲走了没有，若是父亲已经离了寿安堂，你就问问卷黛——”她顿了一顿，道：“算了。你告诉卷黛，伺候祖母歇下后，让她悄悄地来我这儿一趟，就说我有话要问。”

沉翠迟疑道：“可这么晚了——”

“无论多晚，都让她来见我。”祁兰坐在绣塌上，伸手轻轻按着眉心，合紧的双目没有泄露出丝毫的情绪，言语间却显出其不容置疑的态度。

“是。姑娘。”沉翠晓得自家姑娘的性情，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功，只得应了。

沉翠转身出门，正要去寻拾青，却见她和萦碧一人捧着茶托，一人奉着承盘，结伴往姑娘的卧房走来。

沉翠迎了上去，低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不待那二人回答，她旋即又转向拾青道：“你来的倒巧，姑娘正寻你呢。”

拾青点点头道：“知道了。我原也估摸着姑娘回屋了是要寻我去问话的。”

七姑娘祁兰身边黛、翠、青、碧四个丫头里，除了为首的卷黛是盛家出身，她、沉翠还有萦碧都是方家重新富贵后，方家几位舅爷送来侍奉照顾自己外甥和外甥女的。她们三人，满府上下，心里只认这两个主子，如何能不体贴察觉到自家主子的心意。

姑娘御下极严，最不喜擅权越级之事，而她独个儿跑回来寻了老夫人，又越过了姑娘禀报了学堂之事。那即便老夫人是姑娘最亲近敬重的祖母，想来姑娘心里也必然存了不痛快的。

想明白了这一节，拾青自然早早就候在自己屋子里，等着姑娘回来料理停当了，估算了时间便自发来寻自家姑娘回话。

沉翠颔首，她自然也清楚自家姑娘的忌讳和规矩。而拾青虽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个，但一贯又聪明又机灵，姑娘素来喜欢。此番见她乖觉，想必也不会多难为。

沉翠放下心来，又望向萦碧问道：“今夜又不要你值夜，天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萦碧朝着自己手里的承盘和拾青手上的茶托呶了呶嘴，道：“姑娘今早临出门时的吩咐，教我带着人给哥儿收拾好屋子以后，备下几份植哥儿往常爱吃的杂嚼，等她回来了送她屋子里去。”

沉翠听了抿唇一笑，道：“姑娘一向管哥儿管得最严，过了戌时正，便只准饮温温的白水，临睡前再饮一盏温奶酥，旁的再不许他碰的，怎么今儿倒破了例了。”

“哪有破了例。”拾青对着沉翠举了举手上的茶托，看了看天色，道：“刚熬好的奶酥，舀进碗里便盖上了碗盖。也到宵禁的时辰了，哥儿要是能赶着宵禁到家，拜会过主君和大娘子，再给老夫人问过安，回来见姑娘，正好温温的饮下，梳洗了好歇着。再说了，哥儿一走就是大半年，虽说是去舅家道贺的，但哪里有不悬心牵挂的。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是百般的迁就。”

萦碧也道：“总是姑娘念着哥儿的心意。哥儿又是个体谅人的性子，晓得姑娘的心意又牢记着姑娘的规矩，不会多用的。再有，我只做了四色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量少又好克化，总不会让哥儿撑得歇不好的。”

沉翠点点头，侧身让了让她们，道：“那你们先去寻姑娘。我还得往老太太那儿去一趟。”

萦碧误会问道：“是要去接哥儿回来？”

“不是。”沉翠微微摇头，道：“是姑娘吩咐，教我去寻卷黛姐姐。你今儿得留个门了。”拾青年纪最小，就随着她住一屋，萦碧则和卷黛住一间屋子。半年前卷黛调去了老太太那里，有时值夜便不回来睡，萦碧都是早早就落下门栓的。

萦碧会意，知道这是姑娘要见卷黛的意思，便轻声道：“姑娘她到时要是没别的吩咐，那我放下东西就自回屋去收拾收拾。”

沉翠点了点头，错身往院子外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