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

他原以为嫡长子长柏的稳重可靠和嫡长女华兰的贤淑大方，已经是他唯二可在子嗣上头省心欣慰之处了。其余的孩子免不得要他操心许多，可今日祁兰却委实给了他意外之喜。

今日，齐家的那位小公爷不管不顾地当着众人的面给明兰和祁兰递了帖子，虽则实际上是他姐姐映真法师的请帖，可这般区别对待教墨兰和如兰下不来台不说，由齐衡这个同明儿与祁儿相识多年的外男递帖，还容易无端引出些不着四六的猜测败坏他盛家的名声和门风。

他初初听墨兰提起这件事时，心底立时怒火中烧，旋即便是满腔的无可奈何。毕竟办出这荒唐事的姐弟俩，一个是官家亲封的映真法师、一个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开口教训的。

盛紘想，嫡母之前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原也没猜错。他取了披风提步就离开林栖阁往寿安堂而来的时候，心里的确是存了好好盘问这明兰和祁兰这两个女儿的念头——旁人家里的儿女，他动不得；教训自己的女儿，难道还要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的吗？

只是在来寿安堂的路上，被夜风一吹，上头的热血凉了下来，心底的火也熄了大半——两个女儿也无辜，齐家姐弟要做什么，她们两个尚在闺中的小姑娘怎会知道？他官低职小，招惹不起齐国公府，所以就要把气撒在两个没了亲娘的女儿头上吗？

盛紘自问，他尚且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只是寿安堂不好意思再去；林栖阁眼见他气冲冲出来，他也不好灰溜溜地回去失了颜面；至于葳蕤轩，他更是想起来就发憷——林栖阁那头尚且为映真法师的区别对待而心怀不满，大娘子王若弗恐怕就更会为了如兰被两个庶出的妹妹无意地压了一头而愤愤不平、搅扰不休了。

好在，半路上接到了长植晚归的消息，他略一思忖，就拿着这个由头还是来了寿安堂，为的却是探探老太太的口风。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他与老太太再不亲近，也得承认老太太是这盛家经过场面见过世情最多的一位了。

他将整件事斟酌片刻，望着老太太颇为真挚地道：“我初闻此事之时，心下确是冒出了诸多猜测，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齐国公府那位映真法师如今青云直上、简在帝心，她要做些什么，咱们家这两个孩子又如何能预测到呢。”

老太太心有戚戚地颔首道：“不错，齐和微这一招实在是出得毫无章法，叫人猝不及防。”

“旁人如何，咱们实在管不着。”盛紘感叹道：“却不曾想祁兰却晓得随机应变把您和冲净元师昔年的交情给抬出来，将场面圆了个大差不差，她也算是学明白了君子坦荡荡的道理，光明正大地当着众人的面看了那帖子，好歹算是堵住了众人的嘴。只是——”

盛老太太瞧着他，问道：“只是什么？你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的。”

被训了这一声，盛紘那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他心里的打算更重要些，不在意受这一时之气。

他抬手对着宫城方向拱了拱，放轻了声音道：“儿子如今忝为殿上臣，虽非朱紫公卿，但亦有面圣之幸。”他先是铺垫了这一句，旋即便引出了后头的话：“母亲是知道的，如今京中议论纷纷甚嚣尘上的无非就是一件事.....而儿子看来，几位相公都已经快将要说动官家了。可自从这位映真法师回京显露出一手医术，延缓了大公主的病情后，这些日子以来，官家上朝时若有哪位相公重新谈及此事，官家的态度却空前的强硬起来了，不仅避而不谈，有时甚至直接斥退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