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新装（五）

秦文动动头，将垂下来挡住脸的衣摆蹭到一旁。因为感冒了，所以被倒挂着更加难受，因为呼吸困难，所以还要防着口水流下来。

沉妤推开门走进来，对着挂在房梁上的秦文鞠了一躬。

“秦兄啊！不是小妹我不想帮你，实在是邵姑娘的一番痴心太过感人……”沉妤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泪，从放在桌子上的包袱里掏呀掏，掏出一封信，放在手里拍了拍。

“这信，小妹就帮你送过去了，你好好安慰安慰可怜的邵姑娘吧，可怜人家一片痴心，竟……”

秦文脸色通红，也不知是急的羞的还是因为别的。

沉妤笑，越看越觉得好笑，忍不住问邵池心:“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青衣丹凤眼的姑娘从门后出来，斜了秦文一眼，对沉妤说:“与你何干！”

沉妤把信揣进衣袖，说:“可不是跟我没关系，也不知道是谁一路给你做标记，时不时找个理由歇一歇的，现在跟我没关系了？”沉妤早就注意到后面远远跟着个姑娘，经过一番探查后，发现那看起来老实巴交、相貌平平的秦兄竟还背着份情债。

青衣姑娘迈着小碎步走到秦文面前，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他脸上的汗，又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秦文晃起来了，嘴里咕噜咕噜说着话，沉妤是听不清，至于邵池心听懂没，就不清楚了。

一番运作，沉妤白得了匹马，小白龙虽然瘦，但确实是匹好马，让它往东绝不往西，不拴绳子也不乱跑的那种。

沉妤无事一身轻，今天去镇上逛逛闻闻人烟，明天到深山老林采采风，后天又骑着马去京都送信了——要不是沉妤换新衣服时摸到衣袖里的信，她都忘了还有这件事。

狂风卷携着乌云，大海汹涌着波涛。此处没有大海，不过有条大河。

作为一只两世彻头彻尾的旱鸭子，沉妤不打算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她准备待到风平浪静之时，找个小船，寻个摆渡人送自己安安全全地过河，凌波微步？踏浪无痕？不存在的，有船还用什么轻功，又没人看。

不对，有人在看，不对，有马在看。

小白龙把马脸在沉妤肩膀上放了放，热热的鼻息喷在她脖子脸上，沉妤摸摸鼻子，两手扶着它的大长脸看。

大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这不是看到信，有点着急吗？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一双黑色大眼里那颇为人性化不信任，沉妤伸出三根手指:“我对着这个天，对着这个地，对着这条河，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也没想过拿你做抵押换新衣服，绝对没有，要不然就让我掉进河里，变成一只落汤鸡！”

小白龙嗒嗒地围着沉妤走了几圈，一边走还一边上下嗅着。说时迟那时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出她手里用来作道具的信，马嘴一歪一正，一张一合，将其吞进肚子里。

沉妤愣了，沉妤炸了。

小白龙也不害怕，把脸往一边一撇，把头往上一抬，小蹄子嗒嗒敲着地。

“嘿！给你个小嘴，你是不是还得吹起口哨来啊！”

沉妤揪着小白龙的鬃毛，朝破庙走——要下雨了，她问:“你的嚼子呢？”

当然没人回答。

＊＊＊

破庙是什么地方？主角可以在这里发家，配角可以在这里丧命，里面往往还窝着一群乞丐路人甲，不过，如果是有妖精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沉妤现在应该就在神鬼故事里，找的破庙里，一个人都没有。蜘蛛网、尘土、破烂的门窗，无一不暗示着，今夜，将有一场艳遇。

如果系统听到沉妤的心声，一定会说:“艳遇有没有不知道，漏雨是免不了的，你还是快收拾收拾，找块屋顶完好的地儿再睡吧。”

沉妤又不傻，自然知道找不漏雨的地方休息。

望着头顶一大坨快要掉下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结的网，沉妤难得的开始思考以后的去路。

信是没了，还去不去京都？本来是想潜进皇宫，把信神不知鬼不觉丢到小皇帝面前，现在信没了，造一份是造不出的，沉妤那一手破字写上去，就不是来自长辈的关心慰问，就是来自敌国的挑衅了。

“小白龙，你会游泳吧？咱不等了，明天就过河。”

白马忽然睁开眼，惊恐地看着沉妤，她白白的脸在黑夜里犹如鬼魅一般。

小白龙开始抽噎，用他马的嗓子发出驴的叫声。

它在无声地控诉:“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追上你的吗？把我往树上一拴，脚一拐进了成衣店，你知道拴我的地儿树正好挡不住吗！大中午的，你去买衣服，留我在太阳地里等，我等了又等，等的老眼昏花了，你也没出来！你竟然跑了！你看看，我的嘴，为了挣开缰绳都磨破了！都不知道关心关心人家！又要走...你腿一蹬嗖一下就能过了河，可我不会啊！你让我怎么追？”

沉妤在小白龙头上敲了两下:“别瞪我，你见过那个人驮马的吗？没有吧，我再不去送信，万一北辰跟南辰打起来就罪过了，要不你在这儿等，你看外面草多绿多茂盛，你就在这边吃吃喝喝，也不用干活，多好！”

头顶咔嚓一声惊雷，白马往沉妤身边挤挤，也不管她嫌弃的动作，一下把头塞进她怀里。

沉妤虽然很嫌弃，但还有点开心，自从到了这世界，她的动物缘一向不好，平时小猫小狗见了都绕着走。

现在一匹通人性的马窝着她怀里求抱抱，虽然有点沉，但不正说明她可亲可近讨动物喜欢吗？

“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一早就出发……”沉妤打了个哈欠，头一歪，睡着了，手还在马脑袋上轻拍着。

小白龙挤了半天，也没逃过被雨淋的命运。他甩甩马尾，直着的后腿站在雨水里，跪着的前腿窝在一堆干燥的稻草上，屁股凉嗖嗖的，脑袋暖乎乎的，冰火两重天莫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