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就算是骗子也能被帮助

到了车站，我抓住手站在凌身边，跟很多人一样等公交车来。

人群中大部分都捧着手机看。看来现在没人是没手机的了。

我无聊得发慌，东看西看。一对情侣在人群里，一点都不顾及别人感受乱搞一通。我刚准备转头，凌走到前面挡住了视线，一脸你是这样的人的表情。

“不是！”我本能反应，“别想歪了！”

“你妹妹说你喜欢？”他。

我连忙说：“我喜欢的是浪漫的，不是这个！”

我连忙转头看向另一边。脸一定红了。

凌笑笑：“我也认为浪漫的，是你喜欢的类型！那个不太适合你。”

我没理他，不是因为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而是不远处，一道特别现实，同样冷酷霸道的景象，吸引了我全部关注。

“艳，干嘛？”凌抓住往那道景象里走的我。

我摇晃着身体挣脱他抓住手臂的手：“去帮他！”

“他一看就是骗子！”他。

我没有听他的好意提醒，走到离车站五十米远坐在花草旁，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烂烂分不清是什么样的衣服，全是泥土乱得很难再梳直的长发，脸脏得看不清原来容貌的男人，他怀里紧紧抱着空无一物的破碗。人们看到他都尽量让开走，像避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他一直眼巴巴看着躲过他的人们施舍一点，哪怕只是一个硬币。

没有人愿意同情他一下。

“我今天没带钱！”我撅了撅嘴，适应他身上发出的味道，“你明天上午过来吗？”

他一脸差异的看着我，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在跟他说话，呆木的点点头。

“我明天会买些吃的带过来给你，都是好吃的！”我笑笑，“你要等我！”

我明天上午买一些喝的吃的带过来，给他，再给些钱。

他趴在地上，好像哭了，不停用沙哑的声音说，感谢感谢。

“不用谢的啦……”我连忙说，“帮助像你这样的人，人人有责！不用说谢谢的。”

“这些给你！去买些吃的吧。”凌把一百元人民币，放进空碗里。

我看着他。不是说他是骗子吗？

还没等我回过神，他就拉着我回到车站。他一旦做出决定之后，就不会改变了，三个月里我已经很清楚地了解到，他是个不会轻易改变决定的那类人。

“为什么？”我仰望着比我高近三个头的他，问，“不是说他是骗子吗？”

他斜看我：“你不是不相信我说的吗？”说完，头一昂看着前面。

生气了？

“你不相信我，我只能跟你一样了！”他压低声音，听起来不情不愿的，“明天你一个人来，我不觉得是明智的选择！”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以前他从没有这样装腔作势，故意咬文嚼字的。

我故意跟他一样的说话语气：“明不明智的选择，只有我这个当事人才知道！旁观者的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我说你能不要把我的好意当成什么都不是吗？”他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生气了，“你真的傻还是装傻，他明显是一个很正常的人，他的手和身上的皮肤跟你一样，还有他为什么要在这里不走呢？看得没人可怜，不应该换个地方吗？你傻到不行了！”

“可能是他才这样几天！车站人多，不是每个人都没同情心的。”我睁大眼睛看他，情绪激动就会这样，“还有，你在生什么气呢？”

“他的样子像已经这样一年多了！他是故意这样的，骗取像你这同情心泛滥的傻子的！”他的声音提高了很多，“那些人不是没有同情心，只是他太刻意了！只有你才会傻傻的相信他是真的！”

我眼睛睁得更大了，声音也提高了一个量，要喊了：“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同情难道是错的吗？”

我太激动了。因为，他终于生气了，还有就是他的话，太难听了，动不动就是傻子。我是没有考虑那么多，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那也不用一口一个傻子吧。很伤人的。要说傻，他才是真正的傻子，无缘无故的生什么气啊……又没人惹他。

让他生气，是我有史以来第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甚至连别人骂了他，他只是沉默不语一下消化掉会让自己生气的那些话，从来没有像这样过。我让不生气的他生气了，虽然他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我可以从他的说话方式和语气中听出来，他很生气。

“我不想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抓住我的肩膀，跟我平视，认真的神情强过生气的情绪附带的神情，“我是生气了！如果明天你来，他对你做了什么事，碰了你，我可能会发疯似地跑来杀了他的。所以算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

原来，他的瞳色不全是黑色的，里面掺杂着一些明亮的蓝色。就像一副美丽的人物画作中的人物眼眸，活灵活现过分的美丽梦幻，可以用传世佳作来定义，这副画。而现在明亮灯光下他的眼睛也是这样的。

“答应我，以后别主动接近那些男人！好吗？”他迫切地想我给出他希望的答案，“嗯？”

我反应过来，低下头：“知道了！”

太尴尬了。竟然看他看出了神。我一定痴痴的看着他，花痴等级肯定高出了奇迹，差点就流口水了。他的表情，明摆着刚才我就是这样的。

他竟然是，吃醋了。

我赶紧找话说：“你不是不带钱的吗？今天怎么……”

“假如碰到娃娃机，怕你要抓，就带了预防！”他站起来。

前几天在路边看到娃娃机，我想玩，就问他有没有硬币，他没有说话直接拦住经过的一个女高中生，借十块钱的硬币。女高中生以为他是混混，害怕的后退，他知道她在害怕放下连衣帽露出那无人能抗拒的脸，说出借硬币的理由。

女高中生连忙搜索身上的所有硬币，只有六个。她向经过的人又借了十个，全部塞到已经带上帽子的凌手里。

当时我站在娃娃机边看戏一样看着他的即兴表演，忍不住默默的感慨：“好看的人真的能使鬼推磨。”

女高中生让他跟自己合张影。凌委婉的拒绝了。

我抓了五次都没有抓到，一眼就看中的蓝色长耳朵兔子。抓得到才奇怪呢，我只是过过瘾而已。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凌把手里的钱放进外套口袋里，投了一枚硬币，双手放娃娃机操作台上，好像那个大铁爪子是他的另一只手一样，随着他的意识移动，紧紧抓住兔子的圆滚滚的身体，稳稳地移到出口上空。他点了放开按键，兔子掉了出来，他拿出兔子给我。

“不应该带硬币吗？”我如实说。

公交车到了。人们争抢着往上爬，真的是你推我挤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情景，吓得本能地退后。根本挤不进去。

站在身边的凌，一把把我公主抱起来：“我没有硬币！”

他用身体护住我，加入了水深火热的抢夺行列里。一个男人在他面前，下一秒就被抵到一边，在前面的人，凡是慢一步的都逃不了被挤到一边的事实。他一路走，找到空位放我下来。

“可以叫计程车的！”我伸出靠在窗边的左手，拉住要去刷公交车卡的他外套一角，看了看满是人的车内，“为什么要上来？”

人太多了。他们在往这边看，气氛让我很不舒服。就像动物园里的很多人看一个动物一样，我就是那个举止怪异的动物。

他笑笑拿下我抓住外套的手：“有我在！不用害怕，跟家里一样就可以了！”他的笑容，很管用。

他去交钱了。

很快他就回来了。他走到身边的时候，望着窗外高楼灯光阑珊的我并没有发现他，以为是别人经过，当他坐下来把头伸到脸边，问我在看什么，本能地一抖。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是高得只能仰望的高楼大厦，比高高得多的夜幕之间满空繁星，也可能是五颜六色的灯火辉煌？

那些视线在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紧张感让脑子里一团乱，很不舒服。可能他是知道了我现在的状态，快速地做完要做的事，回来，有他在，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都不紧张了，感觉不到那些不好的视线在盯着我看。

凌坐在旁边，比任何时候都要累，歪头靠在我肩膀上，闭上眼睛：“为什么要帮他？知道自己没带钱还要去。为什么？”

我：“本能吧！”

不回答的话，他会问到我回答为止的。

为什么要帮他？应该是本能潜意识的选择吧。记得以前还在乡下，九到十岁的中间，家里来了一个人，衣裳破败，头发乱糟糟，身上异味重的十步之外都可以闻到，当时我一点都不礼貌当着他的面，直接说；好臭。在地上爬得远远的，那个时候我还不会走路，只能坐在地上用腿拖着身体移动，移动的范围只有有水泥地的家里。妈妈拿了家里我和妹妹的零食，饼干，面包，还有两瓶苹果味带吸管的酸奶，给他，还给了十块钱给他。当时的十块钱在现在是一百，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天真单纯地认为，越少的东西都特别好，妈妈的一件衣服只要五元，可以穿好几年。慢慢的，我发现自己的想法很幼稚，现在爸爸常说，越贵的东西越好，一件衣服一千块钱都不伤大雅。

妈妈正好做好饭，就让他吃一碗再走。那人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应该是这样的，感谢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忍不住的哭。

妈妈把我抱起来，细心的告诉我，也许那次是记忆中妈妈最温柔的一次，唯一的一次。都说印象深刻的画面和记忆，是最清晰的，那时妈妈在笑，比美丽的晚霞下的女人还要，美。

“每个人都有被善待的权利！强势有能力的人我们要和气相待，因为人生来什么都不会，是通过努力的结果才比我们更好的。刚才那个叔叔生来就什么都不会，因一些原因他比我们更不好，所以我们要好好的善待他，帮助他！虽然只是一时的，但我们必须要这样做，善待他人，他人也会善待你的！”妈妈，“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不要去伤害别人，要善待他人！”

从那以后，可能是妈妈的话起了至关重要的不可磨灭的影响，也可能是妈妈的好本质遗传给了我。我看见有人需要帮忙，会尽可能的去帮助，做不到的事，有很多。这也是，局限了我的唯一理由。

有一次在散步，一个被命运捉弄变成一无所有的人，小区门口马路对面。我跑到小超市里买了两包大面包，两瓶果汁，麻烦老板帮我装进袋子里给我，钱妈妈回来给。看见那人面前有好多人经过，脚就走不动了，人太多了。等了好久人才少，我擦了擦汗，过马路把吃的放在他面前，笑笑，就走了。

只要是做善事，不管多少钱妈妈都会给的。

“以前因为害怕人的眼光，常常只能看着他们，不敢去帮助他们！”我看着窗外一滑而过的行人，和在夜幕下阑珊的楼宇，“其实我并不想帮他们！本来可以把买给他们的吃的带回家自己吃的，可是看见没有人帮他们，还以嫌弃的眼神看他们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去帮助他们。”

在他们身上，我常常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也许就是我，帮他们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善良，毕竟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但，就算是骗子也可以被人善待，不是吗？

“这就是，本能吧！”我，“{奇迹男孩}这本书里的主人公奥吉的学校校长在毕业典礼上说：善良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需要时的一句鼓励。一个友好的举动。路过时的一个微笑。”

“可是你的善良，太单纯了！容易被人利用。”他坐起来，右手在右边外套口袋里摸索，“所以没有我在的时候，最好不要像今天这样了！需要帮助谁，说一声，我帮你。”

他拿着我放在开着的窗上的手，拉过去，手本能地想挣脱。他的力气比我失控的时候还要大。

“干嘛？”我问。

他把快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送个礼物给你！”他把手展开，一条白银色的手链在摇摆，“很早就想给你了！只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

我看着他把手链带在左手腕上：“我带手链不行！三天不到就坏掉了。”

因为不方便，手链很容易坏掉。姐姐买过几次，没几天全断了。

“这是我让他们用特殊制作的！我都扯不断。你的力气比我大？”他放开了我。

我看着手腕上的礼物。白银的色泽，链子是编成花瓣形状的，小白兔在微笑。这是我第一次收到除了亲人以外的人送的礼物，还是喜欢的人送的，好开心。

我放下带着刚刚好的手链的手，看着面前的座位，是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故作淡定从容：“我是女孩，当然力气比你小得多！你扯不断，不代表不会坏。坏了，别怪我。”

“不怪你，因为它已经是你的了，任凭你处置！”他笑笑，“它是{羁绊}系列的最新单品，画羽。”

“羁绊？”我不知道羁绊系列是什么。

他又靠在我的肩膀上：“你知道我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吧？意思告诉你了，三个月前！”

原来我跟意思的话，他听见了。

在他教我课后，几天我去书店里买书，正好问一下意思凌的事情。他所有科目都是出了奇的好，小时候英语不是差的一塌糊涂，相反好的比地地道道的外国人还要好。他骗了我，因为这件事，我冷落了他三天。当时他只是想，鼓励我，英语一塌糊涂的他现在英语这么好，我也可以的。意思不小心说漏了嘴，他的身份是美国首富集团的创始人的儿子，妈妈是巴黎二十年内最顶级的服装设计师，每一件设计都是时装周走秀的第一，十年不落后。这件事我没有说出来过。

我点点头。

他闭上眼睛：“羁绊系列，就是，伊思贝莉的设计。这条是我拜托她的！唯一一款，也是唯一一条！”

我点点头。

“对不起！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怕你会觉得我很造作，明明是公子哥，却偏偏要在书店里忙死忙活的。”他。

我笑起来：“你有你的原因！这跟造作，没有关系。还有你如果没有来书店上班，我和你就不会认识了！也许这就是，命运之神对我最好的一次！”

伊思贝莉，是他的妈妈的名字，法国人。我有几次在刷微博，好几次从推送微博看到关于她的设计，其中有一套繁星主题的连衣裙，我特别喜欢，感觉像置身于浩瀚星空中翱游般跟星星们近距离接触，想想都很美。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说我根本不会知道的！”我想不通。

“她的作品都有个共同点，虽然很细微差异，不注意就会看不出来。你妹妹好像很喜欢她设计，怕她看出来，问你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告诉你，是让你提前做准备！”他，“告诉她实情，还是不说，都要提前知道前因后果，才好准备。佳佳喜欢她的作品，我前几天才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呢？”我想了想，妹妹她喜欢伊思贝莉的设计，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我前几天看了一下她的手机，墙纸是伊思贝莉最新作品。”

“你看她手机干嘛？”我问。

他没有理由看妹妹的手机啊？

“看时间，正好她的手机就在那里！”他连忙解释，“我可没有解锁！只是看时间而已！”

我看着手上还有点不适应的手链：“从封面就看出来，她喜欢阿姨的作品吗？可能觉得好看就设置成封面！我都是这么做的。”

“我问她的！她说长大了有机会要把她的全部作品各买一件收藏起来慢慢欣赏，装逼。”他想到了妹妹当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那么，她要等到下辈子托生富可敌国的人家，才可以买下价格都在几十万的作品，收藏装逼。我看着窗外笑了出来：“她心真大！真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