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新月自掩门（一）

自太祖皇帝赵匡胤黄袍加身后，南征北战，结束了五代乱世。只有北方的契丹辽国势力日益强大，与大宋南北对峙，在边境上偶有进犯。

　　太祖皇帝崩殂后，其弟晋王赵光义继位。关于这一事民间可谓众说纷纭，甚至有传言曰为晋王弑君篡位。而一代明君宋太祖也给后人留下了“金匮之盟”和“斧声烛影”的千古之谜。

　　历朝历代，帝王家事皆不可云。而当今圣上宋太宗虽比不得太祖的雄才伟略，却也称得上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如今，已是太宗即位的第九年了。

　　太平兴国九年，益州。

　　日薄西山，红红的晚霞铺满天际，花飞叶零，院内老榆树的最后一片叶儿打着卷儿，终又坠了。院落的屋中，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一身麻衣跪坐在火盆边。她长得白白净净的，细眉下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甚是好看，虽是女子，可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英气，不同于寻常女儿家的柔美。此刻她的脸上犹有泪痕，那满面的愁容却不曾将眉间的风华尽数掩去。

　　“子妫。”一个相貌周正，宽肩浓眉的青年正半蹲在那儿，他的双手轻轻覆在少女肩上，“我知道，叔母骤然离世对你的打击是不小，可你千万莫因此忧思过度，伤了自己说罢的身子。”

“龚大哥，你是为我着想，这些子妫都明白。”刘子妫轻轻站起，声音微颤：“再者说，我孃孃先前已病得那样重，如此这般结果，我也早已料想到了。”

　　这刘子妫本是刺史刘通之女，自打半年前得知了父亲于抗辽战场上阵亡的消息后，本就患有喘疾的母亲庞氏因郁结于心病情愈加严重，不多时便去了。而她身旁那青年唤做龚寐，是镇上一家龚姓银匠的儿子，她自幼丧母，父亲也因自愿随刘通参军亡于战场。龚寐与刘子妫从小一同长大，两人情谊自是十分深厚。

　　“既如此，子妫你定要照顾好自己。”说罢，龚寐走到门前，“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瞧你。”

　　入夜时下了一场雨，檐下水花飞溅，素衣乌发的刘子妫仍旧坐在火盆边，屋内寂静极了，只有木炭的噼啪声不断回响。大颗大颗的雨滴如雪子似的落在庭院里，整个益州城都被笼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幕中。

　　忽闻屋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敲门声，子妫这才擎起一盏油灯走出院子开了门。只见外头站着一个深色衣袍的少年，他的右手扶着左肩，肩上的鲜血蜿蜒淌入修长的指缝间。

　　他倒有一副丰神俊朗的相貌，只是受了伤又淋了雨，面色惨白，狼狈极了。

　　此番境况，子妫也未曾多想，便踉跄地将少年扶进了里屋。她翻找着家中剩余的药材，用干净的白绢替他包扎好伤口。天色已晚，怕是也寻不到郎中，只得暂时勉强一下了。

　　少年虚弱地抬起眼，依稀看到朦胧烛光中她那清丽却淡漠的侧脸，一时竟恍如梦中。

“多谢小娘子搭救。”少年的神色透着感激，“这么晚了，我又受了箭伤。小娘子孤身一人在家中，难道就不怕我是歹人？”

　　“纵然你是歹人，可现下我既救了你，想必那十恶不赦之人也不忍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痛下杀手吧。”子妫苦笑道：“况且我如今家徒四壁，孑然一身，又怎顾及得到这许多。”

那少年缓缓垂眸，想起方才入屋时堂前摆放着的两尊牌位，以及这少女一身的素色麻衣，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还未等他开口询问，便听得她边收拾药箱边念道：“我爹爹本是益州的刺史，一年前奉旨抗辽，卒于战场之上，我孃孃也因此积郁成疾，前几日便病故了。”

　　雨渐渐停了，远处的山头一片净明，青白月色轻轻洒在窗棂上，映着她如月光般皎洁的眉眼。他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却见她兀自回头，望着他笑。

　　少年不知这一晚是如何度过的，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那少女悲寂的眼不断在梦中盘旋。

作者有话说：

1.孃孃：古代对母亲的称呼；

2.娘子：古代对年轻女子的尊称，相当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