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有言“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七月的天确乎转凉了,时而两场绵绵的秋雨织成寒烟,便可添上几件寒衣了。
想上回选罢搭档,至今也过了些日子,麒麟楼仍然是高朋满座,热火朝天。台上的师兄弟们执扇而立,或笑或言,自成风韵;也有伶人唱念做打,顾盼生辉,俨然都有了角儿的样子。
师兄这些日子寅时便来自千曲堂,天光云影皆还未明朗,晨雾氤氲在山风中摇晃,他孤身一人,面对着“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的两方对联,贯口背到海角天涯,曲声缭绕千山百岳,这样一站便是整整一日,月出星明。
“师兄,歇歇吧”我坐在一旁撑着脑袋,听了百八十回《报菜名》了。
“还不行,还不够熟练。”师兄接过我手中的水壶,轻轻喝了一口水,又往墙边走去。
“蒸羊羔,蒸熊掌……”我故作随意道。
“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师兄头也没回,自然而然的接了下去。
“您这都习惯成自然了。”我十分无奈,“还不够熟练呀?”
师兄听罢,声音戛然而止,一时沉默无声。
“我缺席了六年……”
我暗自掐了自个儿一把,直道这张嘴越活越回去了。
“师兄,”我晃了晃他的衣袖,“对不起。”
师兄笑笑,眼睛弯弯的,像只小狐狸。
“师妹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知晓师兄并不在意,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过去可能还会一身桀骜去争去辩,如今便只剩孑然一身,敛尽锋芒。
我稍稍叹了口气。
“师兄,我的好师兄,你可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我巧然而笑,眸中闪着精光,却没注意到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今儿个七夕佳节,你俩就搁这煞风景啊。”
我与师兄双双回头,便见着大林穿了一身白衣大氅,三千青丝只用峨冠束着,看惯了他一感大褂的样子,这模样倒有三分风雅别致。
“哟,林林崽这身儿,是准备勾搭哪家姑娘啊?”我调笑道。
“少爷我对姑娘可没兴趣。”大林一把挽住辫儿的胳膊,“老舅今儿个可有安排?”
“问你师姐。”师兄不动声色躲开了大林,眼中几分无奈。
“唉,”大林故作叹气状,“辫儿,你说这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不抓紧跟我师姐花前月下,还搁这儿征求意见?!”
不知为何,我这二十来岁老太婆竟然老脸一红。
“咳咳,”我正了正色,“大林不去陪你家阿陶,怎么有心思在这儿折腾我俩。”
提到阿陶,大林立马变了脸色,方才还没个正形,这会儿却满脸别扭。
“这不是阿陶今天要演什么《嫦娥》,我就不明白了,七夕关嫦娥什么事儿,这不是抢织女生意吗?”
“嫦娥……真忙”师兄冷不丁来了句,平时不善言辞的主儿,时不时来个冷幽默倒挺可爱。
“你说你这都过了高老庄了,嫦娥妹妹怎么还没到手。”我抄着个手,不怀好意地看着大林。
“你们……”大林气的直跺脚,“你们两口子一唱一和,合伙儿欺负人!”
不知为何,师兄似乎也有点老脸一红。
“角儿,角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准是九郎那小子。
不晓得何种原因,每次见九郎总能从八百里开外听到孩子炸炸呼呼的声音,这样欢脱的性子,竟也将师兄那个闷葫芦吃的死死的。
“哎,我在呢。”师兄朝着九郎便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九郎很自然的走到师兄旁边站着,我悄悄朝旁儿挪了两步。
“师姐和大林也在啊。”小傻子笑起来一线天似的。
“呀!师姐,有人截胡!”大林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截什么胡?九郎一脸懵懂。
我尴尬地笑笑,瞪了大林一眼。
“我是想说,今晚城外寒江寺有灯会。”九郎又看着师兄,“角儿,你去不去?”
师兄分明想答应的,却看向了我。
“那个……大林啊。”我眼神开始飘忽,“你今晚没事儿吧,咱俩去城东头看月亮吧。”
“师姐……”大林嘴角抽抽,“城东头是块坟地,只能看鬼……”
“你去不去!”我威胁似的望着大林,眼神要多诡异多诡异。
“去,!必须去!坟头的月亮最圆了……”大林弱弱道,脸上的笑僵的跟死人一样。
“大林,我跟你说,这坟头看月亮可有讲究……”
我趁机赶紧拖着大林就往外跑,急得跟撞到祖宗似的。
“师姐!师姐!我脖子!勒死了!”
门外只留下大林鬼出狼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