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半晌地天气还是烈日高悬，午后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青石铺就地街道上，两批油光水滑的马驹稳稳的拉着马车，驶过行人匆匆的大街，停在一家名叫“一品斋”的酒坊门前。

披着蓑衣的小厮一手勒住缰绳跃下马车，探身道:“公子到了”。语罢，撑起一旁备好的雨盖。

车帘掀起，男子身形挺拔，眉目如画，头戴切云冠，脑后辫发上挽，包入冠内，身穿靛青暗花祥云纹广袖长袍，腰佩金玉。

往店里去，义山熟稔对那跑堂的招呼道：“贾政，一碟麻酱烧饼，一碟四喜烤麸，一壶甜酒酿。”

贾政很热情的迎了上来，边将羋承牧往座上引，边道：“今儿下了这么大的雨，公子还到店里来了，下次打发下人来吩咐声，小的给您送到府上去。”

羋承牧笑笑，“无妨，在这吃反倒人多热闹。”

贾政不置可否，去后厨传菜了。

后厨一着柳黄色窄袖裙踞的女子，头顶简单盘一高髻以木簪固定，面容甚是清丽。正专心切着菜。

贾政嬉皮笑脸的道：“羋公子来了，正在大厅坐着，还是常用的那三样。”

闻言，屈锦有些莫名其妙，“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他还来了？”

“人家就是觉着你做的菜好吃呗，这都连着两个月，每日晌午饭一顿不落的来了。”

屈锦并未作答，只是继续做着手上的事，只是心里却有了心事。

二楼的靠窗雅间里，羋承牧站在窗边看着风景，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滴在一楼延伸的瓦片上，他以前并不常出来，也没有在街边上吃小食的习惯。

贾政吆喝着上菜，羋承牧回神在桌边坐了下来。

执起筷子，忽然道：“我想见见你家厨子。”

贾政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去后厨喊屈锦。

屈锦听闻那位最近天天来吃饭的羋公子想见她，以为是菜做的有什么问题，搁下手中汤勺，一路忐忑的上了二楼。

看到门口来人的时候，羋承牧的面上闪过一丝怔忡，只有眼底的光芒依旧亮如星辰。他放在桌上的双手微颤，墨黑的双眸染了丝丝笑意：“阿锦”。

屈锦见到他的那一瞬，面色煞白，心神俱乱，张了张口又说不出什么，指甲掐入了掌心，而后扯着唇角反问：“公子认错了人吧。”

羋承牧莞尔浅笑，“阿锦，好久不见”。

站在羋承牧身后侍从打扮的义山一拱手道:“屈小姐。”

屈锦冷着脸道：“我倒是想此生不复相见！”

三年了，他们已经有三年没见面了，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上他了，久到她以为就这样忘了彼此。

羋承牧的眸光暗淡了些许，便重新染上了丝丝笑意：“阿锦来我清风苑不下十次，现在却要与我撇清关系，哪门子的道理？”

屈锦的脸色更加难堪，他就是清风苑的主人，楚国巨商！

她因为一株玉面首乌被拒门外不下十次，他这是在玩弄她么？

屈锦杵在那里，突然明白了，他是故意的。她站直了身子，缓步走到羋承牧面前：“玄英，好久不见。”玄英是他的字。

羋承牧嘴角挂着浅浅的梨涡，声色薄凉还透着几分慵懒：“阿锦，你方才还不肯认我。”

屈锦的心一下子揪紧了，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的确不想认他，可是为了弟弟的性命，她又不得不求他！

她的牙齿微微打颤，面上强挤出一抹笑容：“玄英，你一个大男人，何必跟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呢？

“阿锦，你是在求我么？”羋承牧的眼底划过一抹似笑非笑，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

屈锦面色煞白，她与羋承牧自小相识，羋屈两家是世交，幼时她两就定了亲，三年前她父亲因贪污受贿下了狱，屈家家道中落，羋家退婚时，羋承牧的面不都曾露过，青梅竹马的情意在她蒙难之时微不足道！三年后，她竟然要为了弟弟的救命药求到他府上！真是造化弄人！

她猛的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羋承牧道：“玄英，我求求你，赐我一株玉面首乌。”

虽然是央求的语调，但她的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

从他们之间的称呼，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义山带着贾政悄悄退了出去。

羋承牧薄唇微微勾起，“玉面首乌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大抵是因为外面阴雨的天气，他又背着光，屈锦有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去我府上做厨娘。”

羋承牧的声音低沉，一句话说的风轻云淡。

“我不能答应你。”屈锦决绝道。

若不是玉面首乌难得，她并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牵扯！

“阿锦，我不过说的玩笑话而已，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羋承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恐怕你还不知道，我和碧婵要成亲了，她是知道我两之前的关系的，我又怎会让你去我府上做事，这对我半点好处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羋承牧这番话，屈锦心里头跟吊着千万斤的巨石似的，沉重压抑，呼吸困难。

她的十指不自觉搅成了一团，修长的指甲掐入了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羋承牧就那么淡然自若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屈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不知道是因为羋承牧亲口承认要跟佟碧婵成亲了，还是因为她不甘心。

屈锦仰着头，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对上那人的视线：“羋公子不该开这种玩笑的，毕竟我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而羋公子即将迎娶新妇。”

羋承牧笑笑并未答话，重新执起筷子吃饭。

“说说你的条件吧，如何才能将玉面首乌给我。”屈锦不想久留，只想拿了玉面首乌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羋承牧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一口，“只想你帮我做三件事。”

屈锦皱眉。

“放心，不伤天害理，也不会强逼你做你不愿的事。”

屈锦放下戒备心，在羋承牧的对面坐下。

“第一件事，帮我绣一件嫁衣。”

屈锦的心钝痛了一瞬，随后不假思索的应承:“好。”

在宪州屈锦的娘曾是宪州第一绣娘，屈锦自小随母亲学习刺绣功夫，可以说，她的绣工也是数一数二的。

绣件嫁衣而已，难不倒她。

“我和碧婵的亲事定在乞巧那天，时间比较紧，我对碧婵比较用心，所以这事儿一点不能马虎，明日开始，阿锦你就待在我的清风苑绣吧。”羋承牧脸上没有喜怒，目光却坚定。

屈锦面色一怔，看了眼外面雨后的天空，面露纠结。

羋承牧似看出她的犹豫，“阿锦，你若觉得为难可以不做。”

“我做。”屈锦一口应承下来，毕竟屈则的病不能再拖了。

羋承牧颔首，又道：“至于剩下的两件事，等你绣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