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试心

新弟子考核结束后，长留山并未恢复往日的宁静。

通过考核的弟子们被统一安置在弟子房，等待接下来的入门仪式和师承分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和期待。

芸芸依旧藏身于后山桃树的灵桃核内。那日魍魉森林的干预耗损了她大量元气，加之白子画那日离去前意味深长的停留和那道助她修复的灵力，都让她心绪难平。

她不敢再轻易外出，只是更专注地汲取灵桃核的力量，巩固自身。

她能感觉到，自己对灵体的操控更为精细，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更远处一些强烈的情绪波动，比如，从前山弟子房方向传来的、属于花千骨的那份混杂着兴奋与不安的思绪。

几日后的清晨，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从前山传来。

芸芸悄然将一缕神念依附于一株正要前往前山汲取晨露的灵草上，随之“看”到了那片被称为“三生池”的水域。

池水分三色，清澈见底，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贪婪池水翻滚如沸，销魂池水迷离梦幻，绝情池水冰寒刺骨。

长留三尊——世尊摩严、儒尊笙箫默，以及居中而立、面色淡漠的白子画，皆在场。

落十一正肃穆地向新弟子们讲解规则：涉水而过，池水会根据每个人内心的贪念、执念与情念产生反应，心性不坚或杂念过重者，将痛苦难当，甚至无法通过。

第一个弟子踏入贪婪池水，立刻发出一声惨叫，连滚爬爬地退了回来，脚踝处竟有被灼伤的痕迹。

后续弟子们也大多步履维艰，面露痛苦之色。霓漫天深吸一口气，走入池中，她眉头紧锁，似乎在强忍不适，步伐虽慢却坚定，最终有惊无险地通过，只是上岸后脸色有些发白。

轮到花千骨了。

她看着那三色池水，明显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高台之上的白子画。

白子画目光平静，并未给予任何示意。

花千骨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踏入池中。

出乎大多数人意料，三生池水在花千骨脚下，竟异常平静。

贪婪池水未起波澜，销魂池水未见迷离，绝情池水亦未凝冰。

她就像走过寻常溪流，除了因池水本身蕴含的灵力而感到些许步履沉重外，竟未表现出太多痛苦。

唯有芸芸，凭借草木精灵对纯净生灵的敏锐感知，察觉到花千骨身上那种近乎本真的赤子之心，确实与池水所考验的贪嗔痴念格格不入。她顺利走到了对岸，只是裙摆湿了些许。

接下来是朔风。

他面无表情地走入池中，三生池水对他更是毫无反应，仿佛他只是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无欲无求，迅速通过。

大部分弟子都完成了考验，或通过，或失败。就在落十一准备宣布结束时，异变陡生！

一个名叫李四的弟子，在绝情池水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池水仿佛活物般缠绕上他的双腿，冒出嗤嗤白烟。他面容扭曲，眼中充满了疯狂的迷恋与不甘，直勾勾地盯着高台方向，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不看我一眼……”

是情念反噬！而且对象似乎是……白子画？

摩严脸色一沉，喝道：“心术不正！”便要出手惩戒。

然而，白子画的动作更快。

他甚至未曾移动脚步，只是袖袍微微一拂，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包裹住那名弟子，将其从绝情池水中轻轻托出，放在了岸边。

那弟子已然昏厥过去，被两名执法弟子迅速带走。

“送入戒律阁，查明缘由，再行发落。”

白子画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

他目光扫过全场惊魂未定的新弟子，最后在花千骨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三生池水，照见本心。修仙之路，首重修心。散了吧。”

芸芸通过灵草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刻白子画出手时灵力的平稳与精准，也看到了花千骨在听到白子画说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而霓漫天，则盯着花千骨，又看了看被带走的李四，嘴角抿得紧紧的。

绝情殿，位于长留山最高处，终年云雾缭绕，仙气氤氲，是长留上仙白子画的清修之地，也是长留山乃至整个仙界最为孤高寒冷的地方。寻常弟子未经传唤，绝不可踏足半步。而对于刚刚通过考核、正式成为尊上首徒的花千骨而言，这里既是无上荣光的象征，也是她未来漫长修仙之路的起点，或许，也是她命定劫数的开端。

芸芸，这个借着桃树本源与仙泪重生、仅有三头身高的小草精灵体，此刻正藏在绝情殿下方不远处、一株斜生于悬崖峭壁的古松枝桠的阴影里。她将自己的灵体气息收敛到与松针几乎无异，小心翼翼地仰望着那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巍峨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