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渐凝

灵桃核内温暖如初，但这一次，芸芸的意识回归时，感受到的却不是安稳，而是一种近乎碎裂的虚弱。

替花千骨挡下那记阴毒术法的冲击，远比她预想的更严重。

她的灵体不再是均匀的莹绿色光团，而是布满了细密的、蛛网般的裂痕，光芒从这些裂痕中不断逸散，使得她整个形体都变得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瓦解。

每一次试图凝聚能量，都会引发灵核深处针扎般的剧痛。

她像一只被打碎了又勉强拼凑起的琉璃盏，脆弱得经不起任何触碰。

“芸芸……坚持住……”

她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名字，这是老桃树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也是支撑她不要彻底消散的最后力量。

她不敢再有任何妄动，将全部意念沉入灵核最深处，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融合了桃树本源与仙泪的力量，如同最耐心的绣娘，一针一线地修补着灵体上的裂痕。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且极度消耗心神。

外界的一切仿佛都远离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修复世界里，忘记了时间，也暂时忘却了那个让她牵挂的白衣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严重的几道裂痕终于勉强弥合，灵体光芒稳定了些许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独特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老桃树下。

芸芸的灵识猛地一颤，从深沉的修复状态中惊醒。这脚步声……是他！白子画！

他怎么会来？是发现了什么吗？是因为考核那日森林里的异常，还是……察觉到了她这个不该存在的“异类”？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拼命收敛自身所有气息，将灵体光芒压制到最低，蜷缩在桃核最隐蔽的角落，连“呼吸”都几乎停滞。透过桃核与外界那微弱的联系，她“看”到那双一尘不染的白靴就停在几步开外。

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练剑，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似乎落在了她藏身的这棵桃树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凌迟。芸芸能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神识之力，如同水银泻地，缓缓扫过这片区域。

这神识强大而内敛，并无侵略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

当那神识掠过她藏身的灵桃核时，明显停顿了一瞬。

芸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灵核因极度紧张而剧烈震颤，刚刚修复的裂痕似乎又有崩开的趋势。

他发现了！他一定发现了这桃核的异常，发现了里面藏着的她！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探查甚至驱逐并未发生。那股神识只是停顿了片刻，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继续扫向别处。

然后，她“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错觉般的叹息。那叹息极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乎有些困惑，有些……了然？

接着，令芸芸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她感觉到，一股精纯至极、温和无比的灵力，如同初春融化雪水的溪流，缓缓注入她藏身的灵桃核，并透过桃核，轻柔地包裹住她受损的灵体。

这股灵力与她同源，却又远比她自身的力量浩瀚磅礴，带着一种安抚和滋养的意味。在这股灵力的滋养下，她灵体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愈合，逸散的光芒迅速稳定下来，甚至连灵核都壮大凝实了一分。

他……在帮她？为什么？

芸芸彻底懵了。她无法理解白子画这看似矛盾的行为。既然发现了她的异常，为何不揭穿，反而要耗费自身灵力来助她修复？这不符合他长留上仙、执法森严的形象。难道，他真的认出了她？认出了她是那棵替他挡劫的小草？可这怎么可能？

还未等她想明白，那股注入的灵力便悄然停止，如同来时一样不着痕迹。

白子画在树下又站立了片刻，期间，芸芸隐约捕捉到他用传音术对某人吩咐了几句，内容模糊，似乎与“后山”、“灵物”、“不必打扰”有关。然后，他便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直到他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后山，芸芸才敢缓缓“探出”灵识，确认危机真的解除了。

她感受着几乎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的灵体，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一丝……微小的希冀。

他默许了她的存在，甚至出手相助。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暂时安心地留在这里了？

这次重伤与修复的过程，虽然痛苦，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

她对自身灵力的掌控似乎更加精细了。

她尝试着调动力量，不再仅仅是维持一个光团，而是开始小心翼翼地塑造更具体的细节——模拟出更清晰的手指轮廓，让灵光凝聚的头发似乎有了柔顺的质感，甚至尝试着在脸上勾勒出更分明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她努力让它们显得更加灵动有神。

她就像一个初次学习捏塑的孩童，对着水镜（她以灵力幻化出的模糊水影），一点点调整着自己的“形象”。

虽然依旧是一个三头身高、由灵光构成的小丫头，但比起初化形时的模糊一团，已然生动了许多。

就在她专注于“自我完善”时，一只受伤的、翅膀沾染了污秽灵气的传讯灵蝶，跌跌撞撞地飞过后山，气息奄奄地落在不远处的一朵野花上。

若在以前，芸芸对此多半无能为力，但此刻，她福至心灵，下意识地伸出一根由灵光凝聚的、略显清晰的手指，轻轻点向那灵蝶。

一缕极其精纯的草木生机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得自白子画灵力馈赠的净化之意，度了过去。

灵蝶翅膀上的污秽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伤口微微愈合，它振作起来，绕着芸芸飞了两圈，表达感激后，才翩然离去。

芸芸看着自己的“手指”，心中涌起一股欣喜。她不再只能被动承受或微弱地影响植物，她似乎真的拥有了一些……可以帮助他人、或许未来能改变些什么的力量。

然而，欣喜之余，考核那日感知到的那道隐匿的七杀邪气，以及那个在远处窥视的神秘身影，都像阴云般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长留山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她知道，自己这点微末道行还远远不够。

她重新沉入灵桃核，坚定了信念。白子画的默许与相助，如同在黑暗中为她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

她要借着这光亮，更快地成长。

不仅仅是为了稳固灵体，更是要真正获得能够行走于阳光之下、甚至在未来那场已知的风暴中，能够贡献一份力量的能力。

下一次，她希望当危险来临，她不再只能以燃烧自身为代价去阻挡，而是能真正做些什么。芸芸这个由草木之精与仙缘泪痕共同铸就的名字，或许终有一天，能在这波澜壮阔的长留故事里，留下虽微小却独特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