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我本桀骜少年臣

昭君做梦了。

在半梦半醒里，见到的全是那个陪伴她前半生的男人。

梦里头，长安城的街道车水马龙，二哥让她在家门口远望，望那自家商队，他告诉她，父亲是从西域，从楼兰回来的。

梦里头，有自家大院，院里的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二哥写的一手好字，慕名而来求字的人数不胜数，每当开始写字，二哥喜欢让她站在隔壁近看，淡淡的墨香萦绕在两人之间，好不惬意。

梦里头，二哥刚送走那位来拜访的小姐，便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她问他，“哥，什么叫爱？”

“爱的范围很广啊，这个不好说。”

“二哥每次跟刚刚那个大姐姐一起，都笑得很开心啊，这是爱吗？”

“是啊。”

“那二哥对嫱儿很好，这也是爱吗？”

“也是啊。”

“那我...也会爱上别人吗？”

“会的。”

昭君小嘴微张，摆出一个“噢”的口型，却是似懂非懂。

二哥牵着她，拉开房间的大门，只见一道人影站在房间里，阳光洒在那人的身上和地上，他的影子在地板上被拉了老长。

昭君好奇，想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竟挣脱二哥的大手，怯生生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清楚那人的容颜。那人也察觉到了昭君的到来，他转过身，也向昭君走去。昭君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站在原地，想要看清楚那人的容颜。

“去吧，他会告诉你，何为之爱。”

二哥的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将她推到那人面前，她瞪大眼睛，想看清面前人，但眼睛就像蒙了一层雾一样，看不清楚。那人微微弯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好温暖...

她的身体一抖，从睡梦中醒来。环顾四周，是一处放置杂物的房子，有些陈旧的天花板，破旧的木窗，外面的喊杀声，以及面前，李白的睡颜。

“你醒了...”

被怀中人儿的动作惊醒，李白抬起头看着她。

昭君挣脱他的怀抱，身体蜷缩在墙角，不愿意抬头看他。

李白将伸向她的手默默收回。

两人都沉默无言，李白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也不知道如何挽回那些话对她造成的伤害。

也罢，就当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报应吧。

“外面都是追兵，你回家去呆着，好么？”李白上前两步，半跪在她面前。

又是这个声音，又是那个让她着迷的，温柔的声音。就像毒药，慢慢蚕食着她的心，让她的心口，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甚至痛的无法呼吸。

昭君将头撇到一边，企图掩盖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她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你去哪？外面很危险。”李白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与你何干？”昭君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侍卫已经将这块地方包围了，你乱跑是去送死么？”李白握着她手腕的手抓的更紧了些。

“呵...”昭君转过头来，冷笑一声，双眸之中雾气升腾，“我死了，关你什么事？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恨你。”

心口处刀割般的疼痛让她无法忍受，泪水终于决堤，昭君猛地转身想挣脱他的束缚，离开这地方，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的男人。

当她快要挣脱那枷锁的时候，李白一用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你放手...你放手！”

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不断落下，滴在李白胸前的衣衫上。双手不停地拍打着眼前人的后背，可她越是这样，那双手就把她抱得越紧。

“嫱儿...”

昭君听到李白轻轻呼唤自己的名字，可是那声音却那么小。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这么叫她了。

在李白的叹息声中，昭君仿佛听到某种责备，懊悔，与无奈。

等到她打累了，哭声弱了，李白双手捧起她的脸颊，为她擦泪，这一次，她没有再挣扎，哽咽着，任他将黏在脸边的发丝一根一根绕到自己耳后去，做完这一切，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哥哥，临终前，让我好好保护你。”

昭君心头一凛，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李白那对漆黑的墨瞳。

“真...真的？”昭君声音有些颤抖，他是打算告诉自己当年的真相了吗？

李白点头，“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就把以前的事情告诉你，现在你先回家去，好吗？”

窗外灯火的亮光一点点渗入皮肤，到血液里去滚沸了她的五脏六腑，她学着他的样子，把他额前的几缕发理到眉后，她指尖到处，现出数根白发，若隐若现，过去从未见过。

竟是时催少年老，一朝鬓霜白。

她看着他的白发出神，他也未曾察觉，只是静静等她的答复。

昭君突然低头，这里本可以看到窗外景色，以此忍泪，却直接掉在了他的鞋面上。

李白伸手想替她擦泪，却被她躲开了。

“好...我在家里等你。”

李白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块玉简，将它捏碎：“你好好跟着他。”

话音还未落下，一个物体从窗户外穿入，落在屋里的地上，昭君定睛一看，竟是鬼谷。

“李白小友找我？”

李白点头，“先生，劳烦您，带她回家。”

鬼谷愣了愣，“你打算怎么做？”

李白看着手中的长剑，修长的剑身映照出自己的模样。

“我不会再逃了。”

听到这个回答，鬼谷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李白这一去必定是凶多吉少，可在这些陈年旧事上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将昭君带出这里，这对鬼谷来说没有太大难度，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了

李白将昭君带到鬼谷面前，却拉住了她，他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

良久，他终于放开了她，他拿起身边的长剑，准备往外走。

“等等。”

昭君叫住了他，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他。李白接过，打量了一下，那是一个握把形状的东西，是鲁班大师之前给予昭君的。

鲁班，也叫公输班，是霸道机关术的创始人，稷下学院里，机关术一门中有墨家与公输家两家相互制衡，相互制约，墨子思想中的“非攻”一词在他的机关术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因此，墨子的机关术多用于防御，在大陆流传着一句话，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可见，公输班的霸道机关术究极有多强。

她拉起李白的手掌，轻轻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