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解脱（上）

霏霏的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周围鲜血淋漓的场景笼上了一层朦胧。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肆虐地刮拂着不断流淌于尸堆上的鲜红液体，一阵又一阵浓郁的腥味扑鼻而来，充斥在刘邺辉的鼻腔内，令他不禁深深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战战兢兢地将身子掩藏于沾染着血液的废墟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凝望着眼前冷若冰霜的靓丽少女。

　　绵绵细雨中，她缓缓俯下身，将那双妖异的赫眼投注向瘫倒在地的邹捷，随后伸出白皙柔嫩的双手，轻松娴熟地顺着铠甲的破口处将覆盖在他身上的昆克一点一点地拆解，旋即露出其下满是肌肉的硕壮身躯。冰冷的雨滴不断地滴落在少女亮丽的秀发间，顺着柔顺的发丝渐渐下滑，最终于发梢处凝聚成一团晶莹的水珠，摇曳片刻后迅速滴落，在腥红的血泊中泛起一道涟漪。

　　深紫色的巨大羽翼逐渐收拢，缓缓地缩回了她娇柔白皙的身躯内，只留下一团不断涌动着的紫黑色泽，最后也渐渐消褪了下去。

　　刘邺辉颤颤巍巍地凝望着少女的动作，只见她不急不缓地将纤细的手指并拢，形成一柄手刀，旋即直直地捅入男子魁梧的身躯，将他鲜血淋漓的八块腹肌尽数抽出，叠在一块堆砌成一团腥红的立方体。随后少女从腰间取出一张银白色的锡纸，将这块堆积得整整齐齐的血红肉块完美地包裹了起来。

　　注视着这般瘆人的血腥场景，远处躲在角落里的刘邺辉不禁有些犯怵，紧接着胸口便感到一阵恶心，并伴随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少年随即不断地进行着深呼吸，迫使自己尽快消除那些不适感。片刻之后，他再次仰起头，将目光投向前方继续挖着尸体肉块的高冷少女，原本心忌的感觉已经被自己竭力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如既往的爱慕之情。

　　虽然她的喰种身份令我很意外，但是至少现在又可以如同往常一样默默地守望着她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遭到那些人渣的迫害，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柳晓夜学姐……

　　刘邺辉痴痴地望着柳晓夜，心中不断感叹道，一阵前所未有的宽慰感从他心底滋生而出，宛若一股清流般治愈着因过度担忧柳晓夜而使自己痛苦不堪的神经。

　　至少现在这种状态对他而言是最能令其安心的。亲眼目睹了学姐的战斗之后，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对方所拥有的惊人实力，那是远远凌驾于地球一切生灵之上的至高力量，任何势力在她面前都宛若蝼蚁般渺小。而拥有这种深不可测的力量的学姐，毫无疑问在任何形式的威胁面前均能迎刃而解。

　　然而比起她，自己又是显得那般地羸弱，无能，微不足道。如果说对方是自由地翱翔于风雨中的海鹰，那自己则是无为地漂浮于池塘的蜉蝣，卑微而又低贱；如果说对方是夺目地闪耀于夜空中的星辰，那自己则是默默地掩埋于土下的沙砾，渺小而又平凡。如此不堪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高攀于她呢？

　　刘邺辉黯自神伤地扪心自问道，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清澈的眼底尽是不断涌动着的晶莹，几欲脱眶而落，将内心所有的苦楚一并倾倒而出。尽管自己从未曾痴心妄想地打算过要追求于她，可在亲眼目睹了自己与她之间那道无可逾越的鸿沟之后，他的心还是好痛，好痛……

　　而对于喰种与人类之间的矛盾，刘邺辉却并没有显得多少在意。或许是长期饱受同类欺凌的缘故，对于现在的刘邺辉而言，所谓的种族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吧？真正令他感到自己与学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的，绝非这点……

　　她那般的高冷，美丽，强大，宛若一位绝代风华的尊贵女王般令人不禁臣服，而自己却是如此的软弱，无能，可欺，如若一只生活于污泥中的垃圾虫，只能任人肆意践踏，侮辱……

　　而这样一个卑陋不堪的人间废物，又岂能对如此仪态万千的少女产生丝毫的非分之想呢？但凡任何欲念，即为亵渎！

　　刘邺辉两眼模糊地注视着雨中不断挖着邹捷肉块的柳晓夜，那颗饱经风霜的脆弱心灵如是对自己告诫道，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打消自己愚蠢的念头。对于这样一位高高在上，尊贵霸气，冷酷嗜血的少女而言，自己甚至连躲在远处观望的资格都没有！

　　正当刘邺辉竭力抑制着内心犹如滔滔江水般泛起的眷恋与不舍，哀痛不已地对着自己不断劝说时，一道锋芒的鳞赫陡然划破空气，宛若利剑般凌厉地朝着他的方位直刺而来。

　　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势席卷而来，刘邺辉猛然回过神，茫然而又惶恐地仰起头，漆黑的眼眸中充斥着的哀伤顷刻消散而逝，取而代之的则是淋漓尽致的恐惧。

　　穿云裂石的巨响陡然划破了雨夜的宁静，伴随着不计其数的横飞的碎石，一根坚利的漆黑赫子深深地扎入刘邺辉附近的空地，在其表面砸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啊——”被随之掀起的冲击波振飞数十米，刘邺辉凄厉地惨叫道，旋即狼狈地在废地上连续翻滚十余圈，直至几近昏厥时方才停止了移动。

　　朦胧的细雨缠绵地滴落着，将周围的一切浸染得湿润无比。刘邺辉咬紧牙关，竭力忍耐着刺激着全身的剧烈疼痛感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原本有些稚嫩的额头也因充斥着的疼痛而变得青筋暴露。

　　他凌乱地喘着气，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抚在另一边被鲜血浸染的肩膀上，双目无力地半垂，将视线投向了远处冰冷地注视着自己的柳晓夜学姐，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情感所流露。

　　刺骨的寒风凛冽地呼啸而过，在他们之间刮拂着，宛若一道道冰冷的刀刃，割得刘邺辉肩膀与面部的伤口不断作痛。

　　周围的空气瞬间冷静到了极点，仿若一切都凝固了似的，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肆意呼啸的风声外听不到一丝动静。刘邺辉极力撑着眼皮，目光却很是呆愣地凝视着她那双炫美的赫眼，一道诧异的神情依稀从她爬满道道腥红血丝的漆黑眼眸深处一掠而逝，旋即便被冰封万里的冷冽所淹没。

　　“柳……柳晓夜学姐……”刘邺辉单薄的嘴唇颤颤巍巍地开起，率先打破了四周沉寂的局面。他眉心紧蹩，竭力地按压着肩部血流不止的伤口，一股又一股嫣红的液体不断透过少年的指缝涓涓涌出，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地面，溅起朵朵鲜艳的血花。

　　重伤所带来的剧痛感使刘邺辉的面目显得狰狞无比，可他此刻的内心却完全地沉浸在一种由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兴奋感所相互交织的复杂情绪之中。毕竟这是第一次与自己爱慕已久的女神对话，即使之前感到再多的惊恐与意外，现在也可以尽数将它们抛在脑后。

　　朦胧的细雨绵绵地下着，浇灌在周围的血泊中，在寒风的吹拂下卷起一阵又一阵浓郁刺鼻的血雾，缓慢地氤氲在他们之间，将刘邺辉视野中的高冷少女遮得若隐若现。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话，依旧目光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清澈的赫眼中闪烁着一丝凌冽的寒光。弥漫在四周的殷红血雾不急不缓地飘动着，当遮蔽在他双眸前的雾气逐渐消散时，少女那张靓丽绝伦的俏美脸颊便逐渐清晰地浮现在了少年眼前。

　　刘邺辉痴迷地观望着她，对方依旧是那般的高贵，迷人，美丽不可方物……

　　“谁？”少女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精致的朱唇轻起，冰冷地吐出这个字问道，淡漠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

　　刘邺辉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在听到那个冷漠的字时心中顿时涌入一阵强烈的失落感，不过转瞬又竭力抑制了下去，及时调整好心态。是啊……自己平时只是躲在黯处偷偷地观望对方而已，除此之外与她没有任何接触。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自己，对方又怎么可能会注意得到？

　　“我……我是高一（二）班的刘邺辉……柳晓夜学姐。”刘邺辉深呼一口气，迫使自己紧张的情绪了冷静下来，随后艰难地将因疼痛而紧蹩的双眉舒展开，调整好身姿郑重礼貌地对柳晓夜说道，“我们就读于同一所高中。”

　　柳晓夜神情淡然地注视着他，冰冷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涌动，有的，只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

　　“黎夜高中么？”冷眼凝视了他片刻后，柳晓夜方才缓缓开口道，惜字如金地对他继续询问。

　　“是的……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您了，学姐……”对方话音一落，刘邺辉浑身顿时一颤，心中瞬间涌入一丝难以遏制的紧张，旋即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彬彬有礼地回答着她。而当他说出后面的话时，原本就飞快跳动着的心脏顷刻紧张得加速到了极致，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颊也逐渐浮现出一抹红晕。

　　“是么？”柳晓夜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这样简单冰冷地回问了一句，旋即便缓缓将六根如同利剑般锋锐的漆黑鳞赫同时收回体内，并伴随着阵阵清脆的金属摩擦声。片刻后，那团涌动于后腰处的黯黑色泽也逐渐消褪了下去。

　　毕竟那个学校里看见美女就把持不住的草痴男早已泛滥成灾，类似于刘邺辉这样成天黯中偷窥她的男生自然也是不胜枚举，因此在听到了刘邺辉的那句话后，她并没有感到过多的诧异。

　　“刚才的那幕，你都看到了？”收起赫子的柳晓夜依旧用着那种不带一丝情感的冰冷语气对他问道，妖异的赫眼不屑地斜撇着他，似乎对他的存在完全不以为意。

　　“是……的确很是意外……我没有想到如此高贵动人的学姐您竟然就是电视上所报道的SSS级喰种……”听到柳晓夜直奔主题的问话后，刘邺辉深俯着的身子不禁一颤，迟疑片刻后毕恭毕敬地回应着她，将自己内心的不安抑制到最深处。

　　“既然这样，就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看清我‘逆蝶’真面目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少女脚尖轻轻一踮，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旋即又如同鬼魅般顷刻地出现在了少年面前，冷冽地对他说道，冰冷的语气宛若尘封千年的极地寒冰一般，每个字都淋漓尽致地渗透着她身为喰种独特的霸气与专横。

　　“我……明白。”刘邺辉礼貌地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悉听着柳晓夜的话语，沉默片刻后方才缓缓直起身躯，平静如水地对她说道，只是那双对视着少女赫眼的漆黑眸子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依稀泛起。

　　“你……”柳晓夜眉目微蹩，炫美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诧异，旋即又转瞬即逝，再度归位无比的冷静与漠然。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家伙会如此地配合自己？尽管他可能知道彼此之间实力的悬殊差距，所谓的逃跑也只是徒劳，可为什么，此人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意愿呢？

　　柳晓夜默默地注视着一脸释怀的少年，不解地思索了起来，疑惑的神情在她秀美的眉宇间愈发浓郁。

　　“没关系的，学姐……我早就意料到这种结果了……”刘邺辉苦笑着对为他的行为感到有些困惑的少女说道，旋即整个人瘫软地坐在了满是鲜血的废墟堆上。

　　“其实我今晚来到这儿，本就没有打算继续活着了……”少年缓缓垂下头，低声对少女继续解释道，平静的语气夹杂着无比的哀伤，又依稀渗透着一种莫名的眷恋与不舍。

　　“什么意思？”少女则是一如既往地垂眸瞥视着他，冷声对他问道，淡漠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温度。

　　“学姐，您一定知道赵赫然吧？”刘邺辉则只是缓缓仰起头，再次冲着少女苦笑片刻后低声询问道。

　　“所以？”柳晓夜依旧冰冷地问着，那副凛若冰霜的靓丽脸庞冷酷得仿若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成了冰川，令人不禁寒毛卓立。

　　“学……学姐……”刘邺辉忽然仰起头，结结巴巴地对柳晓夜继续说道，只是他那副惨白的脸庞却瞬间变得通红，呼吸也因过度的紧张而变得凌乱无比。

　　“学姐……其实我已经仰慕您很久了……从很早以前，甚至是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那时我……”刘邺辉面红耳赤地凝视着柳晓夜述说道，语气吞吞吐吐，心脏高速地跳动着，紧张得仿若快从体内爆裂开来……

　　“然而……就在今天早晨……就在教学楼的走廊处……我意外地得知了赵赫然那混蛋……赵赫然那混蛋竟然……竟然妄图在放学后玷污您！那个人渣……当时我已经被他打成重伤，知道无力改变这一事实后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欲绝！”说到此处，刘邺辉原本垂在地面的双掌忽然紧攥，额头青筋暴起，漆黑的眼眸中原本的紧张与悲凉顷刻烟消云散，旋即被无处倾泻的滔滔怒火所充斥。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再度对少女解释道：

　　“柳晓夜学姐，对于我而言，您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支撑与动力。若是您受害了，那我也便没有理由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了！因为我的软弱无能，在得知赵赫然对您起的歹念后依旧无法阻止他！那个时候，我才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那种感觉……就是明明迫切地希望改变，却又无能为力时的痛苦……赵赫然对身为我的精神支柱的您下毒手，这点我绝对无法原谅！即使无法阻止他，我也要将他拖下地狱！然而……同样无法原谅的，还有这个羸弱胆小的我！明明得知了他们对你的意图，明明得知了他们即将对你犯下的罪孽，可我，这个弱小胆怯的我，却因为恐惧他们而没能去遏制他们……这样懦弱得令人发指的我，又有什么资格，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呢？！”刘邺辉浑身激烈地颤抖着，面部神情因极度激动的情绪而变得狰狞。他愤恨不堪地低声嘶吼道，悲痛的语气中流露着一丝欲竭力遏制的啜泣声。

　　“我无法原谅对您做出那种事的赵赫然，也同样无法原谅无力保护您的软弱的我！因此我决定了，我要用我这条卑陋不堪的命，去换取赵赫然那条罪孽深重的性命！”说到这里，刘邺辉的情绪逐渐变更为得激烈起来，他高声怒嚎着，慷锵有力的言语似乎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他的心志。

　　“所以你……”柳晓夜略感诧异地注视着眼前那名言辞激烈的少年，冷声问道，只见他那双坚毅的眼眸中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狂热。

　　“所以我决定在明天早晨与他在附近的车站同归于尽……为此我专门买好了刀具，准备潜伏在车站的灌木丛内，待到时机成熟一刀将他毙命！因为正面搏斗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即使持有刀具也一样。因此除了偷袭外我别无选择……不过我刚准备潜伏时，就看见了远处传来的火光冲天的壮烈场景以及震耳欲聋的枪炮声。”

　　“于是你就过来了么？”柳晓夜稍稍眯起赫眼，对倚靠于被鲜血浸染的废墟堆的少年冷然地询问道。

　　“正是如此。我真的没想到与CCG们战斗着的喰种竟然是您……不过当我得知这一点时，我那颗万念俱灰的心似乎恢复了些许的生机呢……因为我可以确信，拥有如此力量的您绝对不会被身为人类的他们给玷污的！”刘邺辉的语气逐渐轻缓了下去，原本充斥着的悲愤与哀憎也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则是浮现于嘴角的那一抹慰宽的笑容。

　　柳晓夜没有再和他说下去 只是缓缓仰起头，将那对妖异的赫眼投向了被乌云所覆盖的漆黑夜空，冰冷的雨点透过厚重的云层淅淅沥沥地坠落地面，滴洒在她白皙却沾了几分血渍的俏丽脸庞上，溅起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赵赫然，黎夜高中的校霸么……这么说，傍晚放学时在街角遇到的那四个围堵自己的痞子就是他派来的？呵，真是一个思维简单、不明事理的可悲人类呐……仅仅因为自己在学校里独霸一方就变得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天真的以为只要是自己渴望的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这种卑劣的人类，还真是傻得可怜呐……

　　柳晓夜沉默地仰望着夜空，炫美的赫眼深处，有一抹明显的嘲讽与轻蔑之色一掠而逝，不禁对赵赫然那愚蠢至极的行径感到可笑无比。

　　不过呢……他似乎还是拥有一点仅存的理智的。如果那个家伙不是先派他的手下来试探性地找我麻烦，而是直接由他本人来招惹我，那他必定会和那四个家伙落得一般下场……

　　想到这里，柳晓夜那朱红的唇角不禁稍稍扬起一个邪魅的弧度。若是那个赵赫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敢这么死缠烂打地追求自己么？

　　刺骨的寒风凛冽地呼啸而过，无情地吹打在他们被雨淋湿的身体上。少女柔顺的黑发顷刻随风飘动，宛若修长的柳枝般在夜空中翩翩起舞。少年恭谨地仰望着少女那娉婷袅娜的身姿，倚靠于废墟上的身躯逐渐直起，只见他一只手拼命地按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双腿哆嗦着艰难地站了起来，那双被紧张与忧虑感所充斥着的清澈眼眸似乎在等待着少女的回应。

　　良久，少女方才渐渐将目光从朦胧的夜空移开，再度投注到那流血不止的少年身上。

　　“不过你现在应该很绝望吧？自己朝思暮想，爱慕已久的女生，竟然会是一只嗜血成性，生来就是人类天敌的喰种。”柳晓夜双眸寒冷地凝视着不断从少年肩部涌出的腥红血液，精致的眉宇间散发着一阵森然的阴郁。

　　刘邺辉心头陡然一颤，旋即沉重地呼出几口气，按压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的手指愈发地用力，原本充斥在眼眸里紧张与兴奋的神色在听到她那阴冷的话语后顷刻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难以掩饰的伤感与苍凉。

　　“不，绝对没有！”紧接着，刘邺辉猛然张口反驳道，将眼眸中的哀伤尽数压制，语气中流露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哦？”柳晓夜冰冷秀美的脸庞依稀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外，旋即顷刻平静下来，冰冷地吐出这个字，如雪般白皙的纤细双手缓缓垂落至裙摆，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解释。

　　“绝对没有！柳晓夜学姐……无论您是人类还是喰种都没有关系，对于我来说，您永远都是我唯一仰慕与憧憬的那个对象。”看出了少女眼中的怀疑之色，刘邺辉猛地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将压制着伤口的手掌松开，旋即一颤一颤地贴至胸前，按着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对她述说着发自肺腑的最真挚的言语。

　　柳晓夜默默地注视着这个真诚无比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炫美妖异的赫眼逐渐收回，再度浮现出了自己那双如同人类般清澈明亮的双眸。

　　“你这人类，还真是有趣……我‘逆蝶’捕食过不计其数的人类，可迄今为止都没有遇见像你这样的……”少女沉默片刻，随后缓缓闭起双眸，依旧用着那冷若冰霜的语气对他说道，只是她的心底，却依稀涌入一阵难以名状的莫名感受。

　　“愚不可及。你真的以为喰种与人类可以和睦共处，彼此坦诚相待么？当我准备将你吞食时，你还能这样义无反顾地说出这些幼稚的言论么？”然而少女却瞬间将那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压制在心底，随即对刘邺辉刚才犹如宣誓般向自己说的话嗤之以鼻，冷漠的神情中满满的嘲讽与不屑。

　　当最真切的忠实与情感被支撑着自己苦苦活至今天的精神支柱如同草芥般无情地否决时，艰难地立在少女面前的刘邺辉顿时如同被一箭穿心。他难以抑制地吐出一口鲜血，旋即无力地垂下头，感到对方那些仿若刀刃般的话语依旧氤氲于耳畔，一点一点地割裂着他脆弱又敏感的神经。

　　注视着少年憔悴的面容上一闪而逝的崩溃，柳晓夜那张靓丽的脸庞依旧显得那般的冷酷与淡然，对少年心中充斥的肝肠寸断的痛楚漠然置之。

　　密集的雨点淋淋漓漓地滴洒而下，将残破不堪的工地覆上了一晨朦胧的薄纱。少年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那颗不断作痛的心脏，另一只手吃力地撑着半弯曲的膝盖，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啊……毕竟学姐您身为喰种，单纯地将人类视为食物也无可厚非……只是……只是我……”刘邺辉断断续续地说道，按压着心脏的手掌不住颤抖着，清澈的眼眶逐渐湿润。陡然间，两行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他眼睑冒出，沿着苍白的脸庞缓缓滑落，滴在浓郁的血泊中，溅起一道殷红的水花。

　　“我只是……只是希望学姐能明白我对您的真情实感……我对您……对您绝对是真心爱慕的！”他竭力忍耐着心中不断涌现的疼痛，任由肩部腥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压低着近乎啜泣的声音沙哑地说道，语气虽然轻微，却渗透着一股不可磨灭的坚贞与诚恳。

　　柳晓夜垂下脸淡漠地俯视着他，神情冷酷无比，只是那清澈的眼眸深处却依稀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从他真诚无比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出半分虚假，因此绝不会是为了避免被吃而做的戏。这个家伙，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呐……喰种与人类之间，除了捕食与被食之外，注定产生不了任何其他的关系，可即便如此，即便彻彻底底地清楚这一点，他却还是要为我这个所谓的“精神支柱”在自己那可怜的情感支配下述说这些徒劳的话么？

　　“你……为何会如此执着于我？”她缓缓将清冷的目光从少年无比真诚的眼眸中移开，转向细雨霏霏的夜空，沉默片刻后平静地问道。刺骨的寒风凛冽地刮拂而过，将少女柔顺的黑亮秀发富有节奏地吹起，宛若翩翩起舞的柳丝般。

　　刘邺辉俯头注视着地面那被鲜血浸染的废墟与支离破碎的肢体，漆黑的眼眸中不见一丝惧愕与不适，有的只是那宛若止水般的宁静。

　　“学姐，其实对于喰种而言，我并没有过多的排斥与反感。因为对我来说，许多人类的罪恶程度要圆圆高于单纯地以人类为食的喰种……”他闭上双眸，深呼一口气后沉声说着与她的问题不相符的回答。

　　“……”柳晓夜沉默地凝望着垂头注视着地面的刘邺辉，那双如明镜般清澈幽远的眼眸中依稀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旋即又顷刻平复下去，等待着他的解释。

　　“学姐……实不相瞒，我在学校里一直就是一个任人欺凌的窝囊废，每天的课间或者午休时分都会被以赵赫然为首的家伙们肆意殴打欺迫……可尽管如此我还是竭力地熬了过去。不为别的，就为能在每天放学时亲眼目睹您的容颜。”少年情深意切地述说着，原本平静的眼眸里顿时有道道狂热涌动着，将他心底最深沉的情感一并抒发而出。

　　“然而那样羸弱无能的我，是决对没有资格接近这般高贵如斯的您的。所以……所以我才一直将这情感埋藏在心底的深处，决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少年猛然仰起头，恭谨地将那对闪着晶莹泪花的真挚眼眸对视向少女那凛若冰霜的清冷目光。

　　“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最为完美的存在。即使是身为喰种也一样！对于长期被同类迫害的我而言，人类并没有比喰种好到哪里去。”刘邺辉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少女平静似海的眼眸，只见她那冰冷的瞳孔深处泛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波动。

　　“所以……所以尽管在我最初得知学姐您的喰种身份时确实有明显的诧异与惊愕，但在很短的时间内又消散了。对于我，无论您是人类或者喰种都不能撼动学姐您在我心中的地位！”

　　柳晓夜默默地注视着她，倾听着即将迎来死亡的刘邺辉临终前的肺腑之言，那些长久地压制在他心底的感情顷刻如同洪流爆发般尽数释放而出，化为一个个最为深情的字眼，萦绕在少女耳畔。

　　是么……这个人类，一直将我视为精神支柱呐……就算是身为喰种的……嗜血成性的……我……

　　少女气吐如兰地呼出一口气，盈盈提起步伐，走到维持着半跪身姿的刘邺辉面前，旋即缓慢地弯下腰，将目光投向少年有些意外的眼眸中，似乎放下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将自己放置在了与对方平等的位置。

　　“柳……晓夜学姐……”刘邺辉呆愣而又忐忑地注视着她，浑身紧张得不住颤抖着。他结结巴巴地低声问道，眼底尽被百感交集的纷繁情绪所充斥。